[2002-12-11] 白先勇自成一家放大圖片
白先勇
陶 然
嶺南大學翻譯系一個二年級學生在發問時問白先勇:「有人說你的《台北人》模仿詹姆斯.喬伊斯的《都柏林人》,卻未到家,您怎麼看?」台下的其他聽眾大笑,台上的白先勇也大笑,然後他說:他也很喜歡《都柏林人》,但除了書名相似之外,《台北人》全然不像《都柏林人》呀!學習別人的技巧,必須不露聲色。我想,白先勇的意思是說,學得再像,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喬伊斯第二」,只有具自己特殊的風格,才能成為小說名家白先勇。
有強烈的同情心
這是上月底白先勇教授在嶺南大學舉行三場講座的第二場的一個片斷,講座題為《我在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的經驗》,據白先勇說這題目是梁秉鈞教授所命的。本來這三場講座是為嶺南大學師生所設,承梁秉鈞教授盛情,我得以恭逢其會;而嶺南大學中文系主任劉紹銘教授在會前閒聊時跟我說,白先勇刊在十月號《香港文學》的小說新作《Danny Boy》極好,他在前一天的第一堂講座上已向聽眾推薦,次日的第三堂講座,他還會再推薦。白先勇就是白先勇,即使他換了一種手法,也一樣令人叫好。這篇小說寫的是關於愛滋病人的故事,他表示,愛滋病人其實很需要別人的關心,病人所需要的愛很少很少,但卻往往被忽略。我想這就是同情心,一個優秀的小說家,除了擁有上乘的寫作技巧和豐富的人生經驗之外,還必須有強烈的同情心,在白先勇這裡,我們又找到了例證。
說到寫作的癖好,他說許多作家都有怪癖,比方他自己,就一定要用稿紙寫作,沒有方格的紙,他寫不出來,而且必須是台灣孔雀牌的,五百格的也不行,必須六百格才行。
精心的佈局
談起他上世紀六十年代在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的體驗,他說沒想到創作也可以拿到學位,這令他太高興了,因為他覺得翻資料搞研究太枯燥,不像創作能夠令他有滿足感。他說他在滿眼玉米田的愛荷華寫昔日上海的百樂門舞廳,在愛荷華初春的河畔燒烤桌前寫女主角投威尼斯河自盡。有聽眾問他,為甚麼要選威尼斯河?他笑說,威尼斯河是淒美得令人想要自殺的地方,如果選別的甚麼河,那都不對了,只有威尼斯河,「這就對了!」可見,白先勇下筆不是興之所至,而是經過一番精心佈局。說起在到處是玉米的愛荷華用中文寫作是甚麼感覺,他說是超現實的感覺,很超越。
白先勇不僅中文棒,英文也很棒。有聽眾問及翻譯的甘苦,他說真的太難了。他舉例說,美國一家出版社要他迻譯他自己的小說,譯到尹雪艷頭髮上插的鬱金香,他覺得譯成英文不好聽,便改成茶花,因茶花的英文好聽。他笑道,反正洋人也不懂中文,不會去對照原著。不料,後來,香港一家出版社要給他出他小說的中英對照本,還是請他自譯,「這下糟糕了!」他說,如果還是譯成茶花,那就跟原作對不上;如果把原作的鬱金香改成茶花,在中文的味道就全變了。是的,如果美人尹雪艷戴的是茶花,哪有鬱金香顯得那麼雍容華貴?說是翻譯,其實翻譯也是再創作,白先勇的一番話,叫人深深領悟到,創作時如何選擇最恰當的字眼,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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