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16] 聊天室:翻譯的語言處理 放大圖片
蕭伯納的名劇《茶花女》多次被搬上舞台。
張近平
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最近演了蕭伯納的名作《賣花女》。效果好不好看你從哪個角度去評價。於我,實在不喜歡。但要狠下心腸評之,則又於心不忍。
據聞這個演出原本是戲劇學院學生的一個習作。殊不知在一切安排妥當後,有個別學生因私人理由不能再履行演出任務。學院為免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機會,臨時由戲劇學院的英裔講師鄧安力擔起導演職責。須知《賣花女》是一個關於「語言」和「社會階級政治」的戲,原作呈現二十世紀初倫敦社會的狀況,人們競相以口音的純正與否來界定個人的身分,「社交語言」是政治的工具。翻譯成粵語演出,首先便要面對粵語「語音」的問題。英裔的鄧安力以粵語方言為第二語言,勉力而為的情況可以想見。而他站在學生的利益立場肯當導演,我由衷的敬佩。
翻譯急就章
所以處理語言問題(也是以英語以外的語言演出這劇本時最先要想通的問題),責任便自然落在負責翻譯的三位同學:楊兆和、馮澤恩及賴建發的身上了。坦白說,單是在劇場裏聽,這個劇本便已不過關,也使演出有了很大的障礙。
這個版本選擇了用廣州話代替原劇裏字正腔圓的正宗倫敦口音英語,即劇中Higgins教授等上流社會人物所用的「交際語」,而下等人如賣花女Eliza等人用的便是粵方言。不過,這個方言的轉換聽上去似乎只是因利乘便的選擇,而欠缺深思熟慮。因為,照台詞的翻譯方向,大抵只是按照英語文本照譯,而再由演員用不同的語音讀出。但須知道,語音的差異,往往伴隨住詞彙的差異,然而譯本似乎未考慮到這個方面。故此,劇中說「低下」語言的演員發音「不統一」,同一個角色的語音也不穩定,便顯得這個演出在這方面未免急就章。
其次,關於字詞的選擇,譯本也毫無章法可言。例如在第三幕裏,語音學教授Higgins與Clara Eynfords-Hills開了一個粗話的玩笑,英文原文只是用「Damn」,但現在譯本卻用「撚」(音)字,效果異常突兀,也跟原文的意蘊差天共地。難道同學們當一要用到「粗話」的時候,只能用粵語方言裏極度鄙俗粗野的「撚」字?這不是蕭伯納的原意吧?
文化語境面目全非
第五幕Higgins教授與Eliza對罵時,竟然出現一句「叫一個有孖潤腸咀唇的人……」(大意)。在一九一零年代的倫敦可以出現「孖潤腸」,難道香港的「榮華臘腸」在那個年代已經無遠弗屆?譯本不理文化語境,生搬硬套今時今日的比喻而自以為聰明者,於此又見一斑。再如Alfred Doolittle投訴Higgins教授令他今時今日要變成一個紳士,言談舉止也要有規有矩有點文化,就拋出一句老子《道德經》:「所謂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身為觀眾,不由得不驚歎一個倫敦街頭目不識丁的市井可以在半年之內深明遠東文化古籍之要義,並且可以茶餘酒後痛快的丟書包。
翻譯劇之難,首在於挪移人家的文化和語境,跟觀眾認知習慣相契合,更兼不失原著的精神。無論《賣花女》還是《窈窕淑女》(改編自《賣花女》的著名百老匯歌舞劇),在文化的轉移上均是挑戰很大的工作。少一點語文根基以及方言知識也會陣腳大亂。同學如未能超越前人,其實大可找個出色的譯本來演。年前,春天舞台以《賣花女》的戲軌改成粵語歌舞劇《窈窕淑女》,翻譯和改編陳鈞潤,就在方言的轉移上做了很好的譯本示範,未知負責翻譯的同學可有引為參考。好的譯本是演出成功的基礎,何況演藝的同學是在學習階段,拿著一個語文清通,語言邏輯條理分明的譯本來演,對角色揣摩也有幫助,也不會虐待來看戲的觀眾。
《賣花女》的經驗,實在值得學員同學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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