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04] 馬臨繼承書香世代放大圖片
文:洪磬 攝影:黃靜
前中文大學校長馬臨,是生物化學教授,自退休開始擔任逸夫書院校董會主席,至今已經十九年了。
他今年八十一歲,訪問時西裝革履,他身上,除了學者的儒雅,更看到的是在書香世代之中浸淫出來的修養。他的父執輩,九兄弟之中五人曾在北大和清華教書,是當時精英文化圈子的中流砥柱,與許多著名文人過從甚密。馬家的故事,側面反映出一代知識分子的社交生活氣氛。
他們與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些倡導者齊名。當時有所謂「一錢(錢玄同)二周(周樹人、魯迅周作人)三沈(沈士遠、沈尹默、沈兼士)五馬(馬幼漁、馬衡、馬鑑、馬太玄、馬廉)」幾個兄弟班之美稱,在知識分子圈中聲譽甚隆。
最近香港中文大學舉辦的「《冊府瓊林》珍藏古籍善本展覽」裡,展出了一批馬家珍藏古籍。當日,馬臨戀戀書前,勾起前塵往事。
幸遇先生蔡
馬臨祖父在揚州做官,父輩自小在私塾讀書,正如很多新文化人一樣,打下穩固的舊學根基。
那時候正值康梁維新後不久,馬家兄弟棄功名考入南洋公學。
也許每個立志學品的人,少年求學時都遇過一些好老師。馬臨父親馬鑑,在那裡遇上任職特班總教習的蔡元培。
淪陷前一年,許地山應胡適之邀來香港大學中文系任教哲學;至於文史,則由剛到港的馬廉負責。
馬衡是故宮博物院第二任館長,金石學權威;王國維的紀念碑是由陳寅恪起稿,由馬衡手書。
當年的讀書人,生老病死都屬一個圈子的事。
俱往矣。馬臨向記者憶述往事,說來自然而然。「在當年,那班文人相聚,實在是最平常不過的事。」
當年,教育機會很少,能當學者的更難,全國就那幾所大學,教員也不多。
當然,老一輩文人,比今天更全面。碰面除了談學問,也常常交流興趣,也是一種互相教育。
「要說今昔之別,我想最大的就是他們除了言教,更重視身教。個人的全面修養,不可或缺。過去在中大,學生到老師家裡是很平常的事,甚至跟老師子女打成一片。現在學生太多,一個大班隨時有百多人,老師的家又小。時代不同了。」
馬臨的大哥馬豫,經常跟著父親出去與世伯交往,後來成為著名學者。
自一九六五年加入中大,由七八至八七年出任第二任校長,馬臨見證中大草創至今的進步與變遷。
「教學方法進步了很多。過去是老師隨意講課,倘若那不是他的學科專長,學生能得著的,就很有限。」
「但同時,學生的態度也是今非昔比,失去了尊師重道精神。不謙虛,又怎能求學呢?」
自學
「要說那代文人與今天學者的不同,就是他們的自學精神。」須知道,當年的大學制度,不若今天的龐大完備和課程分明,加上戰亂不斷,在一處大學安定下來的時間甚少。靠的,就是自求多福。
「所謂自學,就是自己找出一條路來,自己決定要學甚麼,而不只是依附制度,考取高分。關於這點,你可以問丘成桐。」無獨有偶,上月本版就這個題目訪問過丘教授,讀者可以翻閱。
「不過,現在研究院的學習方式,其實也是自學,又有『師傅帶徒弟』;所以說,過去很理想的大學教育到現在沒有消失,只是延遲到研究院的階段。」
馬臨的自學習慣,也反映在閱讀之上。
「《給少年的十二封信》是我剛回內地讀大學時看的,對我影響很深。作者朱光潛亦是很重視自學的人,裡面一篇講參觀羅浮宮,反映他在法國留學時常逛博物館,進行自我教育。」
書的副題為「一部惶惑少年自我教育的藍圖」。有些疑難只有自己才知道,只有自己可解決。這就是自學的意思。
藏書
書有二用,一是工具,二是興趣。但凡做學問者,必有所屬專業的工具書若干,以便隨時翻查。
「從前圖書館較少,往來也不方便,更未必能在一處找得到。就如中大分散幾間圖書館的情況,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去尋書,思路可能又被打斷。」
「第二種藏書,則是純粹為了興趣。例如伯父馬裕藻(馬幼漁),就是清末著名的藏書家,藏有紅樓夢珍本『程甲本』一本,贈給胡適,藏於北京大學,上周在中大圖書館展出。」
書,是因緣,將愛書人連繫在一起。這種士大夫式的嗜好與社交活動,早已煙消雲散了。
科學之路
不過,煙消雲散未嘗毫無好處。馬臨父親自己獻身人文,卻沒有左右子女選科就業。
「我們家教很自由的,也是因為父親很忙。在港大教書時備課充足,又講授中學教師的暑期進修班。」
「不過有時我的筆記太潦草,自己都看不懂,父親卻看得懂,那是真正紮實的學問功夫。」馬臨回憶與父親一起的童年生活。
「在我父親那一代,接觸科學的人少。我修讀中學時在港,就讀英皇書院,遇到一位教化學的張老師,很能啟發我,自此立志向化學發展。而化學是生化的基礎,後來就自然而然地轉過去了。張老師已過身了,我至今還和他九十三歲的太太保持聯絡。上周曾打算相約吃飯,因為北京大學那個古籍書展才取消。」馬臨情長,至今不忘師生情。
「那時候教書是很清高的工作,比現在受尊重多了。」
其實說來說去,馬臨心中的理想教育只有一種,他父親正正實踐了:耳濡目染的身教。
教育決定人生的故事,一代一代地繼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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