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29] 朱文鈞七百碑帖遺贈故宮 放大圖片
■本報北京新聞中心記者:李煜泓
朱文鈞先生(1882-1937年),字幼平,號翼盦,浙江蕭山人。朱家世系可追溯至宋代大儒朱熹,朱文鈞曾祖父朱鳳標,是清道光年間進士,歷任工、刑、戶、兵、吏五部尚書,時稱「蕭山相國」。朱文鈞畢業於英國牛津大學,曾任民國財政部參事、鹽務運銷廳長等職。後脫離政界,任故宮博物院專門委員。先生能書善畫,博學精鑑,收藏碑帖多為精舊拓本。故宮博物院曾擬撥專款收購朱氏所藏碑帖,當時先生許諾「碑帖將來無償捐贈博物院」。先生1937年逝世,1954年,先生遺孀張憲祇女士率眾子嗣將家藏碑帖700餘種無償捐贈故宮。
1954年,朱家後人將朱文鈞所藏七百餘種漢唐碑帖捐予故宮博物院,其中不乏初拓本、孤本,是一部完整的書法史。著名書法家啟功先生評價:「近代石墨之藏,無或逾此完且美也。」
一拓本可買五座四合院
據史料披露,朱文鈞為收藏宋拓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曾忍痛變賣家藏明代沈周的《吳江圖》和文徵明的《雲山圖》,湊夠四千塊大洋購之。據說當時在京城買一座四合院才七八百大洋,這件拓本價錢足夠買下五座四合院。
1976年,朱文鈞兒子又將兩萬餘冊歷代古籍善本捐予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圖書館。朱文鈞先生藏書之室題名曰「六唐人齋」,因其收有宋本唐人文集六種,皆為藏書中之冠冕。
1976年朱氏兄弟還將珍藏的數十餘件珍貴文物捐給了承德避暑山莊,這些文物中尤以明清宮廷傢具為重,包括黃花梨、紫檀、楠木等製作的大型多寶格、條案、几案、寶座及床等一級文物,其中乾隆紫檀疊落式六足畫桌等三件為國內僅存。著名學者王世襄先生在《蕭山朱氏舊藏珍貴傢具紀略》中認為:二十世紀前期,北京以收藏傢具著稱的有四大家:滿洲紅豆館主溥西園,定興觶齋郭世五,蒼梧三秋閣關伯衡,蕭山翼盦朱幼平,而收藏既富且精者,首推蕭山朱氏。
多次捐獻古籍傢具名畫
1994年中秋,浙江省博物館展出四件稀世珍品:北宋名家李成的《歸牧圖》、許道寧《山水》、南宋畫院四大家之一夏圭的《山水》及宋人畫《邃堂幽靜》。這些就是「蕭山朱氏」向國家捐獻的第四批珍貴文物。
「編書識先人 福莫大焉」
2005年10月,故宮博物院成立80周年之際,紫禁城出版社重新編輯再版《歐齋石墨題跋》一書,以紀念碑帖捐贈大家朱文鈞先生。本報獨家專訪了該書責任編輯、朱文鈞先生孫女朱傳榮女士,朱女士任職故宮博物院紫禁城出版社編輯將近20年。
提到朱文鈞老先生,朱傳榮女士陷入沉思,她告訴記者:朱文鈞是我祖父,他出生於光緒8年(1882年),民國26年(1937年)去世,享年僅55歲。
雙目如生 愛貓如癡
在朱傳榮出生的時候,祖父朱文鈞去世已經整整20年。據朱傳榮回憶:我對他的最初印象,就是北屋正中條案上供的照片,母親和奶奶都告訴我「這是爺爺」。隔著燭光香爐緩緩升起的煙氣,看得最清楚的就是爺爺注視我的眼睛,又亮,又有神,溫和得彷彿在世一般。從父母的對話中知道祖父曾經在英國留學,主修經濟,回國後做過財政方面的事。祖父愛好多,朋友也多,喜歡孩子,愛貓如癡。
朱傳榮介紹:祖父在藏書方面運氣非常好,眼光也頗準,祖父藏書的特點是名校古抄,尤其宋元人詩文集,幾乎全是罕見的善本。「祖父是一個興趣極其廣泛的人,從碑帖書畫到古籍善本,及銅瓷玉石竹木牙角,中年以後,又開始收集紫檀花梨傢具,這些收藏先後在1954年、1976年、1994年分別捐獻給故宮、承德避暑山莊、浙江省博物館幾處。在我家裡,現在還保存著這些收藏品的目錄,分別是《歐齋石墨題跋》、《六唐人齋藏書錄》、《介祉堂藏書畫器物目錄》。」
字裡行間 品味祖父
此次故宮博物院紫禁城出版社重編再版《歐齋石墨題跋》,作為該書責任編輯的朱傳榮女士說:「我是從工作中開始和祖父熟悉起來,先人的蔭庇,古文化的潤澤感染著我,改變著我。」
時光不再,天人阻隔,這是遺憾。然而朱傳榮女士是幸運的,因為她終於有機會,面對祖父親手收集的碑帖,並得以一行行品味祖父寫下或嚴肅或詼諧的識語,對此,朱傳榮女士表示很欣慰,她說:「能在自己中年的時候獲如此機緣,認識和熟悉自己未曾謀面的先人,是一種福祉。」
能書善畫 博學精鑑
據朱傳榮女士介紹:其祖父朱文鈞有很多室名別號,其中一個是「歐齋」,這個「歐」是歐陽詢的歐。祖父習字以顏真卿始,以歐陽詢收,形成自己一家風格。中間30歲上下,因收集臨摹漢魏碑,出手確現北魏筆意。但隨著收藏日漸廣泛,大量宋元名家墨跡開闊了祖父的眼界,像蔡襄自書詩冊、靜春堂元明人詩翰卷、雅宜山人草書離騷卷、釋溥光草書卷、董其昌書如來成道記冊、書艮卦冊、臨米帖冊、臨醇化閣帖冊等等,心摹手追,下筆一改前貌。但祖父自己仍然不滿意,「余近年酷嗜董書,然摹擬未善,每流於拘攣」,說自己這些年來癡迷董其昌的字,卻苦於過分拘謹,不能具備董書的自如。這種苦惱直到收藏了北宋拓「九成宮醴泉銘」以後,才開始化解。
朱傳榮女士介紹說,「九成宮醴泉銘」自唐代開始流傳,因喜愛的人太多,拓的遍數就多,字口漸漸就平了,後來的人一看,再拓不好看了,索性動工重新鑿一遍,這樣字口倒是深了,字形也走的差不多了,所以,拓本雖然多,但面貌神情彼此相差很遠,好的特別罕見。朱傳榮女士說,「以祖父的經歷而言,收藏碑帖30年來,歐書有名的基本都全了,拓本也好,唯獨醴泉銘只有一本明拓,至於宋拓,竟一直無緣得到。這對祖父來說,真是一件恨事。」
顏書為骨 博習諸家
所以,當慶雲堂掌櫃張彥生把這本九成宮拿給祖父看的時候,「忽睹此本,洞心駭目,幾疑夢寐」,稱此帖為「平生所見第一」。
「這件九成宮的特別還在於題跋識語一無所有。按說,一件北宋的拓本流傳至民國,中間應該經歷過不少藏家,那麼,也就必然會留下品題之類的文字。這件宋拓從沒有為個人收藏過,保持的裝裱方式仍然是明代宮中大庫的常見樣式,叫庫裝本,天頭地腳比較疏闊。清朝末代皇帝溥儀退位後,三大殿交民國政府管理,殿內原來的陳設品或藏品在交接之際大量流失,很多珍本圖書、碑版就這樣不知去向了。據經常收購宮中流失文物的品古齋掌櫃說,同時流散出來的庫裝本,還有宋拓皇甫君碑和宋拓集王聖教序兩種,都是以極賤的價錢得到後又出手的。」
「皇甫君碑去了日本,聖教序不知下落。在這樣的情形下,作為收藏者本人,所能依仗的就只有對於碑刻本身的認識了。以祖父所見到的醴泉銘拓本,不下十數本,字體完好的程度,沒有能超出此本的。
朱傳榮女士說:「祖父顏碑的收藏也非常全,大概有十五種左右,他一生習顏字最久,雖然後來博習諸家,又嗜董玄宰,但始終以顏書為骨,即使在晚年得歐書益處的時候也仍然是這樣。」
啟功讚嘆 盡得善本
對此,朱傳榮女士有一種體會,她說:這其中有一個對書體的認識過程,篆隸真草之間既有遞進傳承的關聯,又有彼此不可替代的獨立性,又有很自然的主次關係統治其間。文字的表意作用一天存在,真書為書法之本的地位就會存在。
朱傳榮女士說:「我感覺,祖父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才如此珍重顏書與歐書,儘管祖父的字是行書面目。在顏書中,最廣為人知的是他的真書,正楷。其實,顏書的行或草書同樣有無法忽略的位置。
據朱傳榮女士介紹,除去「歐齋」之外,尚有為紀念天發神讖碑的「天璽雙碑館」,紀念魯峻碑的「寶峻齋」等,都是與碑帖收藏相關的齋號。著名書法家啟功稱讚朱文鈞「酷愛金石,博學精鑑,有力收羅,於是一時之石墨善本,咸歸插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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