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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3月23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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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城市為誰而建?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6-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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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家大劇院仿如一隻現代巨蛋,在老北京的傳統建築群勢要破殼而出。美聯社

陳曉鳳

 我生命中的北京,由縱橫交錯的胡同織成。那些細細彎彎的胡同如同纖巧的神經,貫通著京城文化的底蘊。濃濃樹蔭下延綿的灰牆,是通向心靈的小巢。我常穿著拖鞋踱到胡同口的小舖買切麵,倚著刻滿歲月紋路的木門兒與街坊聊天。胡同盡頭的小街窄窄的,通著一趟慢悠悠的公交車。

居民流離 古宅傷逝

 可惜,如今在推土機下快速消逝的胡同,正在掃蕩心靈的家。

 前幾日去北京花市地區一家大型商城購物,大白天的冷冷清清,因為商城對面大片的胡同區已拆成一片碎石爛瓦,在此地居住了幾代的市民被「疏散」到了城市邊緣。站在氣勢恢宏的商場門前,遙望馬路對面淒涼的廢墟,不覺悵然若失。那些鑲嵌在青苔中凸凹不平的石板路呢?那些蔭蔽一代代家族的參天古樹呢?那些掩映在海棠樹下的胖大魚缸呢?那些佝僂著腰轉出影壁的老人呢?那些世代為鄰的街坊呢?全成了永遠的回憶。胡同沒了,城市中心的人氣也就散了。

 花市那些明清時代的老宅子「死」得真慘,無論是院主的苦苦抗爭,還是文物保護單位的緊急呼籲,都沒能挽回它們灰飛煙滅的命運。它們逃過了戰爭,逃過了文革,卻沒能逃過現代城市改造的狂熱。手快的房主從「虎口」中奪下一扇雕花格柵或是一對精美的門礅,留做傷逝的紀念。胡同文化是多麼頑強,穿越幾百年而不衰;又是多麼脆弱,經不起一張拆遷告示。

「包裝」變味 特色枯萎

 頗有諷刺意味的是,當有關部門把平民四合院當垃圾掃蕩之時,外國人卻依然青睞四合院。於是那些在拆遷中「合法」轉移產權的四合院修繕後被賣出了天價。據說,北京保存完好的四合院僅剩三千多個。雖然資源稀少但銷售並不看好,因為看到前房主的命運,新買主沒有安全感。況且,那些「包裝」後變味兒的新四合院也難成為北京文化的代表。僅以皇城範圍內停止成片拆遷,更不足以保存北京特色。被林立高樓圍起來的皇城,將成為枯萎的標本。

 城市特色需要「活」的建築來支撐。它活在胡同中瘋跑長大的孩子中,活在大樹下安然下棋的老人中,活在市井小民的家長里短中,活在大雜院此起彼伏的京腔中,活在承載數代家族記憶的老屋中,活在私有房產的安全中。單為參觀與旅遊者而規劃的城市,未免矯情而淺薄。

 在以可怕的速度掃蕩胡同之時,北京塞滿了洋味兒十足的宏偉建築。「德國原版」、「南美風情」一類的房地產廣告滿天飛。京郊的別墅群中,充斥著不同風格古典洋樓的複製品。CBD(中心商務區)的商圈吞噬了胡同後,為汽車而加寬的馬路又抹去了無數方便人行的小街。

 消滅城市個性運動由北京而蔓延全國,符號式的氣派廣場、有震撼力的大樓,無情地掃蕩了平民樸素而安靜的住宅。據統計,中國六百六十一個大中城市中,有一百多個城市提出要建國際化的大都市,二百多個要建CBD。許多城市甚至是「一屆政府,一屆規劃」。

畸形建築 充斥城市

 「征服」城市的「豪邁」運動,讓有良知的專家心痛。

 著名建築學家吳良鏞說:「在國外往往只是書本、雜誌或展覽會上出現的畸形建築,現在在北京及其他少數大城市真正地開始蓋起來了。畸形建築結構動輒花費十億、十幾億、幾十億,中國是不是已經成了最大的建築浪費國家?」曾多年參與北京城市建設的美國城市規劃專家蘇解放說:「北京這座獨具特色的歷史城市,正在有系統地被重置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的城市形態。為什麼擁有五千多年文明的北京,卻要像十幾歲的孩子般莽撞行事,還穿上一身俗氣的洋褲褂呢?」哈佛大學歸國的著名景觀設計師俞孔堅說: 「我跑過中國上百個城市,到處看到對海岸的破壞,對土地和河流的破壞,對森林和草場的破壞,我看到太多的城市在建造大而無當的景觀大道,建造無病呻吟的廣場,看到我們的城市到處充斥洋人傾倒的景觀,奢華的、封建的、帝王時代的建築物充滿的公共空間。」俞孔堅認為,一個國家越發達、越文明,它越知道平常的重要性。城市建設最重要的就是要尊重足下文化——普通人的文化。

百姓住進「小盒子」

 對普通百姓來說,容忍其安全留在舊房子裡的城市,往往比迫使他們在弱勢條件下搬遷更人道。

 城市改造中房地產商創造著暴利的神話,私房主卻經歷著身家性命的浩劫。我曾面對被拆遷隊打得頭破血流的房主,目睹有房主為保護祖宅被逼得幾乎自殺;看到蓬頭垢面的大媽為買不起房痛哭流涕,病入膏肓的老漢呻吟著躺在已被挑了頂的老屋中……種種淒慘場面讓人潸然淚下。

 大拆大建後的城市不一定會提高市民的生活質量,反而往往產生新的貧民窟。我曾到過一座回遷平民住宅樓,那裡擁擠黑暗,白天也得點燈。許多老人被困在樓上盒子般的小屋中,半年也下不了一次樓。幸運地被「改造」後的胡同更好嗎?看看南池子吧,那裡規劃整齊得如一個供人參觀的電影城。低矮的「四合樓」極不舒適,上層竟然沒有廁所。在瘋狂的拆舊建新中,買不起房的人越來越多,一輩子吃苦為房打工成為不少人可悲的命運。有市民說:居不宜,還談什麼宜居?

 面對改造後華麗氣派的城市,我們在讚歎之餘是否有權追問:造城運動的最大受益者是誰?有沒有人因此而被「掃」到城市邊緣?有沒有人因斷了生路而陷入赤貧?有沒有人背上沉重債務?有沒有人的私有房產被巧取豪奪?有沒有人因此踏上茫茫維權之路?

修舊復新 為民興利

 當我們向發達國家的現代化看齊時,人家早摒棄了浪費能源的造城運動。歐洲城市幾乎看不到大拆大建,能看到的是對古代建築持續的修繕。英國不少百年以上的樓房,都保養得好好的住著市民。修舊復新建築方式在歐洲蔚然成風。在挪威首都奧斯陸,一棟一九五三年建成的大桶倉廢棄後,政府對其再利用進行招標,中標用途是改建為大學生公寓。改造後不僅功能上佳、造型獨特,而且保留了糧庫文化的象徵——電力機車車頭和糧秤,這和我國目前對待老建築一拆了之的做法形成鮮明對比。在急功近利的大拆大建中,我國建築平均使用壽命不到三十年,而歐洲建築平均壽命周期超過八十年。我國建築能耗吞噬了社會總能耗百分之五十以上。

 城市形象為何一定要以標誌性的建築來展示?民族特色與環境美好才是衡量城市形象最重要的標準。許多發達國家就用環境美好來展示城市形象。比如美國華盛頓的城市形象就定義為「樹木之城」。華盛頓市區的林木覆蓋率為百分之二十八點六,居民經常在樹下休憩、野餐。樹林除了帶來陰涼外,在淨化空氣的功能上每年還可為市政減少數百萬美元的開支。

 城市是否人性化與體制息息相關。優質的城市規劃需要制衡機制下的公正程序,這種程序才能反映全社會共享的價值觀,才不會把城市主體的利益排除在城市建設的決策取向之外。中國城市已經意識到毀滅個性的危害,例如上海世博會組委會已經達成一致意見,決不刻意為世博會造任何標誌性建築。

 造城運動如火如荼之時,應該冷靜地問一聲:城市為誰而建?或許不遠的將來,瘋狂的造城運動不再成為官員上升的階梯;普通百姓的生活質量,才是檢驗城市價值的唯一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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