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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 與
在文章開始之前,我先說一個故事。這則故事引自筆記小說《語林》。
有一年,匈奴派使節到漢朝訪問,被封為魏王的曹操覺得自己長得醜陋,怕有失漢朝的威風。於是,他派崔季珪扮演魏王去接待匈奴使節,自己則執刀作隨從站於床邊。使節訪問完畢,他特意派人問匈奴使節對魏王的印象。匈奴使節說:魏王當然是雅望非凡的了,但是,站於床頭執刀的那個人才是英雄!曹操聽了此話馬上派人追殺匈奴使節。此段故事很生動有趣,一方面曹操的詭詐多端活靈活現;另一方面記錄者借匈奴使節的話巧妙地褒揚了曹操的英雄氣質。這類筆記小說往往能以簡短的說話將人物的神情氣質表現出來。
中國是個重「言」的民族。凡是聖賢、仁君的說話都要記錄下來以作為將來的借鑒和參考。在古代早有史官專門負責記錄統治者的說話,所謂「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是也(一說是左史記事、右史記言)。所謂記事是指史官記載事件的始末,如祭祀、政治大事、戰爭等。記言是指史官記錄統治者對臣子、軍隊或百姓的說話,《尚書》所輯錄的就是這種政治文獻。此外,記言的古史作品還有《國語》和《戰國策》。除了天子有專門記言的史官外,諸侯國內的貴族也有家臣負責記錄歷史的,如孟嘗君家裡就有「侍史」站在屏風後記錄孟嘗君與客人的談話。大概,當時的貴族都有編撰家史的傳統。
除了歷史的傳統之外,記言的風氣在孔門弟子中也相當盛行,《論語》就是孔子的弟子平日記錄老師言談的一部語錄。孟子晚年跟他的學生編撰的著作也是記言一類的文字。我相信,孔子的學生該有一些沒有被編入《論語》的材料輾轉相傳。不過,在戰國時期,有大量杜撰的「子曰」、「孔子曰」的「贗品」廣泛地流傳於儒生之間。如果翻看一下先秦儒家類的書籍,我們馬上發現有許許多多關於孔子言論的記載。這些語錄並非孔夫子本人口述而學生抄寫下來的材料。我們不排除有些記錄是孔門後學根據孔子本人的某些思想不斷增飾、演繹而成的文字,不過,大部分的材料該是借孔子的嘴巴來宣揚戰國儒生的思想罷了。那究竟古人是怎樣理解這種「作偽」的行為呢?據說,魯穆公對子思作品裡有很多孔子的說話很不解,魯穆公便當面問子思。子思回答說:有的話是親聞其言的;有的話卻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無論如何,這些話不失先祖之意。大意是說,是不是孔子的原話已不重要,重點在能「不失先祖之意」地反映孔子的思想。(《孔叢子.公儀》)
在《漢書.藝文志》載《論語》類的作品還有《孔子家語》、《孔子三朝記》(七篇)和《孔子徒人圖法》。《孔子家語》在漢代已失傳,今天我們看到的《孔子家語》據說是王肅輯錄、撰寫的。《孔子三朝記》則被收入《大戴禮記》,而《孔子徒人圖法》已佚。
步入兩晉、六朝,志人的筆記小說流行起來,當時清談盛行、名士輩出,記載他們的言談話語、趣聞逸事便成為了風尚。這些作品流傳很廣,類似今天的明星雜誌,無論文士、官僚都愛閱讀以作為閒談聊天的話題。這類筆記小說有很濃厚的記言色彩,在眾多作品當中,南朝宋劉義慶的《世說新語》算是佼佼者。除了《世說新語》外,屬於《世說》類的作品還有晉代裴啟的《語林》、孫盛的《雜語》、郭澄之的《郭子》等等。可惜,這些作品都已散佚,魯迅的《古小說鉤沉》輯錄了《語林》、《郭子》和《俗說》的佚文。
筆記小說歷來被視作為道聽塗說的「小道」,不能跟經史並列同位。唐初所修撰的《晉書》採用了頗多兩晉、南朝的筆記小說為史料,這意味著將「小道」列入官方正史。為此,劉知幾大力批評了這種做法,當然,劉氏是從嚴肅的史學角度去思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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