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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智文
香港回歸祖國十年,一片昇平。回眸歷史洪流,朝代更迭,不無感慨。杜甫(712-770)生於安樂之時,胸懷報國志;處大唐盛衰之際,歷安史亂事;暮年漂泊夔府孤城之間,無奈中扼腕。杜甫一生耿介,欲挽狂瀾於既倒,卻報效國家於無門,「無力正乾坤」可哀可悲。
讀杜詩,《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不可不讀,杜甫應試不第,至作此詩業距十三年,老杜仍未見用,可見其出仕之心未嘗稍歇,遂開篇以「紈褲不餓死, 儒冠多誤身」領起,「儒冠多誤身」堪謂老杜不平之鳴,為何一己懷才不遇,富貴者飽食終日。有才不用,心中有怨,人之常情。進而觀之,杜公從首二句暗諷此乃反常理的社會,有錢人逍遙自在,讀書人難保自身。
對照《醉時歌》有云:「儒術於我何有哉?孔丘盜跖俱塵埃。」二者同見怨懟。難道杜公真的對儒術深有歎息?非也。人生轉折,心中矛盾掙扎於一時而已。
對儒學的感慨,不止此二端,如《奉贈鮮於京兆二十韻》有云:「有儒愁餓死」又或《贈陳二補闕》中有:「世儒多汩沒」,儒生愁困而死,儒士不用,凡此數端,跟「儒冠多誤身」異曲同工,杜甫有此深思,源自窮困和不遇。
君臣父子有序。從今天的角度觀之,杜甫之憂正好體現了儒家與制度的局限。局限在於過分的「反躬內省」而忽略「外在因素」,儒家精神重個人自省,由己出發,己立立人,求諸己復求諸人。杜甫如是,歷代文人如是,給自己的責任過重,深信聖主賢臣,如杜公《諸將五首》有云:「只在忠臣翊聖朝。」
百年中國,清亡民始,亂事橫披,新中國成立後,轉折至今,國家卓立於世界。現代社會的知識分子,出路不囿出仕一途。再論「知識」也不限於儒學一宗,兼及科學、建築、醫學等,選擇又廣又多。
循此詩理路,再讀《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杜公表現出儒者一貫的自信,從「甫昔少年日」至「立登要路津」可見一斑。杜甫自信「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不止於此,「自謂頗挺出」,可見杜甫深知才學出眾,拔萃非凡。復觀其《壯遊》中「往昔十四五,出遊翰墨場」可謂並無二致。與其說是自傲,不如云其是自信使然。
現代社會,以「個人主義」為尚,深懷愛國志者當然有之,不少海外華人學成歸國服務,民胞物與之情由是可見。然現代社會商業為重,此況更甚於農業社會,追慕蠅頭小利者卻不少。
全詩中「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可謂表現了杜公一生的政治理想,佐君王以越堯舜,教百姓以淳風俗。杜甫才德兼備,卻不為世用,是有司者有眼無珠,選人不公,還是時也命也?教人省思。讀罷此句,引人想到南宋大儒張載有云:「為天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修治齊平,為千百年來知識分子念茲在茲的人生要津。望出仕入相,杜公當不例外,時勢不容,他的遭際為「此意竟蕭條,行歌非隱淪。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寄食京華,人生蕭條,伺候機會,可悲之至。如此看來,中國士人就在「忍耐」和「等待」中渡過,是韶華虛度,還是等待有時,本難逆料。
知識分子的寄望,不外有二:內則修己,外則安民,確立和保守一個本儒家價值的道德社會。杜詩中「再使風俗淳」,甚或「不眠憂戰伐」,不無此意。然而基礎在於尊君佐君,於皇權之下展襟袍,本質是一個桎梏。開罪聖主,終身被貶不用,縱有倚馬奇才,也是無用。憂生恤民,可謂杜甫詩精神所在,信手翻檢,此等情懷,隨處可見,下例便是其中一二:
窮年憂黎元(《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
吁嗟乎蒼生,稼穡不可救。(《九日寄岑參》)
哀哀寡婦誅求盡,慟哭秋原何處村。(《白帝》)
老弱哭道路,願聞甲休兵。(《遣興》其二)
老杜恤生民之詩,俯拾即是。《三吏》、《三別》者更是字字血淚,自不待言。老杜仁者愛,若為官,必正直不阿,造福黎民。今香港政府倡國民教育,讓莘莘學子多讀杜詩,自可燃起愛國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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