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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日文版
■張敬偉
林少華因為翻譯過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的30多部作品而蜚聲中國翻譯界。可是,日本東京大學中文部教授藤井省三卻認為林少華翻譯的《挪威的森林》過於「語體化」,不符合村上原著的「口語化」,譏諷林譯本「濃妝艷抹」。此外,藤井還引用林少華自己說過「漢語(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之一」,同時將「日文式翻譯腔」稱為「和臭」,暗示中國文化對於日本文化的「優勢」,指林少華有漢語民族主義。
近日,林少華在《中華讀書報》撰文反駁藤井省三對自己譯文的批評。認為將意境翻譯出來才是更大的忠實。
林少華和藤井的爭論,既有中日翻譯理論不同引發的理性爭論,也夾雜著非理性的情緒。客觀地說,林少華基於對母語的熱愛,說「漢語(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之一」並不為過。法國作家阿爾方斯.都德在其短篇小說《最後一課》中也說過「法語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但是,他將「日文式翻譯腔」視作「和臭」確實過分。如果說過這樣的話兒,應該真誠地向人家道歉。
事實上,語言沒有好壞,文化不分優劣。何況在文化上,中日兩國源流相依。雖然兩國文化交融,又同屬於漢字文化圈,但兩國語系又大為不同。漢語屬於漢藏語系,日本屬於通古斯語系。文學作品上的語言句段風格,中日文學有疏離。漢語言文學可簡可繁,在體裁上可以詩詞歌賦散文並舉。而日本文學史嚴格意義上講肇始於漢字和中國典籍的傳入,在一度「漢風化」之後完成了以日本文字(平假名、片假名)為主體的「日本化」,產生了韻文的連歌、俳句,散文的戰記物語、說話文學、五山文學,以及浮世草子等大眾讀本,還有戲劇領域的能樂、狂言、淨琉璃、歌舞伎等頗具民族特色的文學形態。
由於日本文字的拼音屬性和民間聯繫緊密的特點,日本文學在文字表述上遠不如中國文學那麼繁複雅致,而更多平民化的簡潔特色。以日本俳句為例,這種有趣的日本古典短詩,由17字音組成。雖然較多地採取象徵和比喻手法,但崇尚簡潔、含蓄、精練。
藤井教授從日本文學語言的特點出發認為林少華的翻譯語言過於「語體化」和「濃妝艷抹」並不過分。林少華對村上作品的翻譯,其實是用中國文學的模式重新演繹,即所謂翻出「意境」來,自然不合日本文學簡潔明快和口語化的傳統。
除了中日語言、文學表現方式和翻譯理論不同導致林少華和藤井的爭論外,中日文學在全球化和現代化開放化程度上的差異也使得二人在翻譯風格上大有不同。日本文學和西方文學接軌緊密,中國文學完全開放式地和全球化接軌乃是近20年才有的事,這種時間上的落差使得中日兩國學人對文學的解讀也存在著思維意識上的差別。
同理,雖然中港台文化、文字、語言相同,但由於在文學和市場接軌的程度上更接近於日本,所以港台對村上作品的翻譯更合藤井先生的審美趣味。以《挪威的森林》中的段落為例——
大陸林少華譯:「玲子……緩緩彈起巴赫的賦格曲。細微之處她刻意求工,或悠揚婉轉,或神采飛揚,或一擲千鈞,或愁腸百結。」
香港葉惠譯:「玲子……慢慢彈起巴哈的賦格曲來。細膩的部分故意慢慢彈、或快快彈、或粗野地彈、或感傷地彈……」
台灣賴明珠譯:「玲子姐……慢慢地彈起巴哈的賦格曲。細微的地方刻意或慢慢地彈、或快速地彈、或盡情揮灑地彈、或敏感用情地彈……」
三者對比,港台譯者的語言風格雖然乏了華麗的鋪陳,但更接近口語,更符合日、港、台讀者的快節奏閱讀消費,故而港台譯本被藤井省三所推崇為「良質」和「幾近完美」。
不過說到底,如果林少華和藤井撇開自我去換位思考,可能就會發現對方的道理和自己的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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