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縣吏封殺窮鄉女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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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受捐未經「官手」 便有「違規」鐵帽扣來

本報北京新聞中心記者 祝莉

　2004年，全國婦聯下屬機構赴甘肅省定西市漳縣調研，偶然發現該縣殪虎橋鄉三牌村有一所「女校」—— 民心小學。這所小學女童約佔八成，全校只有3名老師，丈夫王進程、妻子汪秀珍，還有他們一個兒子王曉東。

　婦聯人員問這對夫妻為何要辦「女校」？妻子汪老師說，「山溝女娃讀書難，我們就是不想讓文盲女娃成為文盲母親。」

　於是，全國婦聯下屬機構決定捐助這所在困境中堅持辦學7年的「女校」。

　2005年6月3日，全國婦聯下屬機構派人為民心小學送去2,000元捐款。漳縣教育局得知此事，主動承擔接待任務，並重新安排行程，在這緊鑼密鼓的參觀日程上，沒有民心小學。婦聯人員只好躲開縣教育局，將捐款直接送到學校。

　在王老師記憶中，漳縣教育局就是從那次捐贈後開始「變臉」的。縣教育局官員在緊隨其後的視察中，給民心小學扣上「鐵帽子」：校舍簡陋，不符辦學條件。

　辦學許可證從此一去不返。民心小學成為「黑校」，並且已被迫關閉。

一家三口辦學 惠澤四百女童

　這是一所特殊的小學，僅有的三名老師是：丈夫王進程、妻子汪秀珍和兒子王曉東。教室就設在自家院內，門前操場曾是菜園。小院正中的旗桿，是用拇指粗的樹枝做成的，不高，但足夠孩子們唱完一遍國歌後將國旗升到桿頂。

　大約10年前，還在三牌村辦小學任教的夫妻倆發現，由於當地重男輕女風氣嚴重，村裡的女娃罕有讀書機會。「不讓文盲女娃成為文盲母親」，抱著這樣的願望，雖說全家年收入不過4,000元，但是王進程和汪秀珍夫婦還是創辦以招收女生為主的「民心小學」。

三討說法碰壁 夫妻當街痛哭

　今年9月3日，汪老師突然給本報記者打來電話，稱民心小學已於4月被迫關閉，原因是漳縣教育局從2005年起就以「學校環境差」為由扣發學校辦學資格證書。

　自1998年以來，「民心小學」的開辦使得三牌村樓子社400多個女童免遭輟學命運，55個婦女學會認字和科學養殖。一學期18元學費，低於公立小學校的81元學雜費。女娃要照看家中弟妹，學校索性單開一個班，把女娃們聚在一起，老師邊帶課邊給學生帶弟妹。「沒錢上學」和「沒人帶弟妹」在民心小學從來不是失學的理由。

　1998年頒發給民心小學的「社會力量辦學資格證書」，2005年以審核證件為名沒收，當年有正式批文白紙黑字寫著「民心小學符合辦學條件」，如今被口頭推翻。

　王老師和汪老師曾3次到縣教育局討要辦學資格證均被拒絕，最後一次，身兼三牌村婦代會主任的汪秀珍從漳縣教育局的大門出來就直奔縣婦聯，希望「娘家人」出來說句話。在遭到婉拒之後，站在漳縣縣城的大街上，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王老師：窯洞也能辦抗大

　「縣裡這麼做不符合教育法，更不符合中國國情！」王進程在空蕩蕩的操場上轉著圈子，手指操場中央的五星紅旗：「毛主席當年在延安窯洞裡還開辦抗戰大學（抗大），我們夫妻都是黨員，在家辦學教娃識字能有啥錯！」

　「我們可以根據要求改善教學條件，可是縣裡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們。」汪老師有點絕望。

「不讓文盲女娃 成為文盲母親」

　 老師訴衷曲　回想辦學初衷，汪老師說，「當時我們就是不想讓文盲女娃，成為文盲母親。」汪老師最喜歡聆聽清晨娃娃們朗朗的讀書聲，最害怕聽到孩子輟學的消息。說到這裡，汪老師將目光投向一張全校師生的大合影上。

汪老師：上法庭討說法

　至於許可證被扣發的事兒，汪老師最終決定要去法庭上討個說法。

　民心小學原一年級學生王江賓在三牌小學上學不到半個月就跑回「民心」對汪老師說：只要學校一復課我馬上就回來。

　原「民心」三年級的王巧霞也對王老師說，三牌村小學離家6里路，途中還要跨過兩道小河，她不習慣每天走那麼遠的黃土路，很想回「民心」讀書。

　「學校只是暫時停課，不是關閉！」在採訪中，王老師反覆給自己打氣。

官員私下吐真言 陋舍辦學損形象

　 發難說緣由　2005年6月3日，全國婦聯下屬單位《中國婦女》外文期刊社組織黨員為小學親自送去2,000元捐款，漳縣教育局得知此事，主動承擔接待任務，並從新安排行程，在緊鑼密鼓的參觀日程上，沒有民心小學。「我們最終還是躲開縣教育局，將捐款送到汪老師的手中。」該社廣告部洪洋向記者證實。

　在民心小學王老師記憶中，漳縣教育局就是從那次捐贈後開始「變臉」。時任縣教育局長的常鎖玉在緊隨其後的視察中，給民心小學的評價是：校舍簡陋，辦學極不規範。

執照扣發 津貼取締

　扣發辦學執照的直接後果是，民心小學原先享有的國家自2005年起對貧困學生津貼被教育局取締，同時，縣教育局不允許學校向學生收取學費。

　苦撐到今年初，民心小學被迫關閉。

　在漳縣教育局分管小學教育的梁局長那裡，記者聽到的解釋依然是：「民心」教學環境差，不符合民辦學校的相關規定，附近有村辦小學，條件好。

　原局長：你們告去吧！

　當記者追問：學校不符合條件，當初教育局為何發證？梁稱不了解這段歷史。

　「這只是面子上的解釋。」汪老師和王老師一致認為。在汪老師到縣教育局討要辦學許可證時，時任局長常鎖玉曾喝斥他們：「你們今天這裡寫信，明天那裡寫信，影響極壞，全國婦聯給了你們多少錢？教育局還沒有查你們的賬呢！就是不讓你們辦這個學校，你們告去吧！」

　有縣文教體育局人員私下證實，「辦學條件太差，令領導顏面掃地」才是實情。

不識藥名累嬰死 不辨男女入錯廁

　 文盲村悲涼　因為不識字，三牌村曾有婦女錯將老鼠藥當止瀉藥餵給嬰兒，致使嬰孩夭折。上廁所跑錯門，坐錯公車，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在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絕不是什麼稀罕事。

　2006年，本報記者在三牌村採訪時，曾路遇一個懷抱嬰兒的婦女在進村路口苦等6個小時，只為等到一個識字的路人幫她看一看藥瓶上的使用說明。

掃盲惠村婦 識字學農藝

　提到讀書認字，仁九妹是三牌村繞不過的人物。她也遭遇過因為不識「男女」二字，入錯廁所的尷尬。6年前，全國婦聯「農家女文化發展中心」帶著香港施達基金會資助的款項在漳縣辦了8個掃盲班，民心小學是其中一個點。當時年過30的仁九妹幹完農活、提著油燈來「民心」上課。王老師和汪老師不僅教授30名婦女認字、算術、音樂、繪畫，還請來村裡技術員傳授當歸種植農藝。結果民心小學掃盲點在全國婦聯對8個掃盲點的評估中名列第一。如今的仁九妹也成為年收入超過8,000元的當歸種植大戶。

　汪秀珍和王進程時常提起這件事情，村民們都信服了，夫妻勸學招生比從前容易多了。

兒子棄升學 教出冠軍班

　從2003年到2005年，民心小學在殪虎橋鄉學區17個學校的匯考抽樣評比中榮獲「五連冠」。奪得2003年首個語文、數學雙科匯考抽樣評比第一的班級，是由學校最年輕的老師——17歲的王曉東教出來的。縣教育局沒有獎勵，因為「民心」不在編制之內。這件事情觸動了三牌村村長，他送來4袋民政救濟麵，以示鼓勵。因為成績突出，王進程老師獲得2005年學區優秀教師稱號。

　遺憾的是，如果不是交不起一年上萬元的高昂學費和民心小學無錢聘請教師的現狀，那一年，王曉東應該坐在漳縣師專的課堂上。「哥哥在外面上大學，曉東卻要留下做老師。」作為母親，汪老師能感受曉東的怨意。

舊生課本傳新生 欠交學費照上學

　 窮校萬事難　課本是公用的，學生畢業將課本留下，新生用老生課本，學校因此可省下不少書費開銷。

　如果一家有幾個孩子都在「民心」，學校通常只收一份學費，沒錢交學費在這裡不會受到恥笑。

　中午，許多孩子因路途遙遠無法回家，有的孩子根本不吃午飯。汪老師看不下去，放學後就鑽進廚房給學生做飯。「糧食當然不夠，但我們吃飯，也不能讓娃在旁邊看著……」汪老師憨厚地笑。一些家長過意不去，偷偷跑到汪老師地裡幹些農活，聊示回報。

　「收上來的學費有時候連買教具都不夠。」—— 錢從哪裡來，夫妻二人時常為此心焦。

農行不忍催債 反捐文具助學

　好在民心小學並不寂寞，福建師範大學的志願者最早發現這所學校，小額捐款不時流向山鄉窮校，曾帶領福建師大同學跋山涉水來「民心」支教的蔡劍興老師在網上建立論壇，向社會發出呼籲，幫助「民心」募捐。

　2004年，學校向漳縣農行借的4年期5,700元貸款到期，王進程夫婦無力償還。原農行晨光營業所主任包俊兵親自上門討債。當他看見孩子們坐在沒有玻璃的教室裡專心讀書的情景，扭頭就走。此後不久，他又來，手提農行營業所捐贈的500元文具。學校至今無力償還貸款。

　「作業本是漳縣印刷廠捐的，屋頂上的瓦是用中國婦女外文期刊社的捐款新鋪的……」每筆捐款，王老師都做詳細記錄。

民心小學

　地址：甘肅省定西市漳縣殪虎橋鄉三牌村樓子社

　電話：0932-4958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