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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礪青
書名:艾可談文學 (Sulla Letteratura)
作者:安伯托.艾可 (Umberto Eco)
譯者:翁德明
出版社:皇冠
出版日期:2008年1月24日
一直以來,我們對文學產生的力量視而不見,或者低估了文學作品對現代文明的作用。我們將語言區分為文學語言和日常用語,以為文學是較為死板的。事實上,我們一直在文學作品建構的世界裡呼吸,我們的愛情觀、價值觀,無一不源自文學作品的意念。
如果我們像艾可一樣,將文字視作符號,那麼,文學作品作為文本就是一個龐大的符號系統,其無窮的意義,在閱讀中不斷被重新建構出來。同時,文學也建構我們的社會。艾可指出,中產社會說的意大利語,其實來自一些作家「樸實而且完全可被大家接受的散文」。我們閱讀但丁神曲的《天堂篇》,或閱讀《共產黨宣言》,再以當時的普遍語境去了解,馬上就能體會這兩個文本的語言對當時語言所造成的革新作用,並不亞於其政治主張的革命性。
在《艾可談文學》裡,艾可認為文學作品(或「文字」)的價值甚至無法用理論去解釋。他說,文本理論針對的是已出現的文體現象,但文體本身往往經常革新,從但丁到喬伊斯和博爾赫斯,西方文學本身就是一部文學革命的歷史。而根據艾可的話,文體風格又往往是一種最不可被解構的符號體系。如果我們將文學作品視作一個龐大的符號體系,當中的詞藻亦不可等同於隱喻,因為它們往往沒有喻體,或無從尋覓。
一個文學作品既被視為一個符號系統,那樣,它的種種細節必有所指。艾可以他喜歡研究的中世紀符號系統及巴洛克誇飾風格為例,指出文學作品也充斥了這些奧秘的符號,它們生機蓬勃,無法套以教條式的文學理論。如博爾赫斯的小說就是一個巨大的理念迷宮,表面上情節荒誕的虛構故事因為複雜的符號系統而引人入勝,他的《皮爾賀.梅納爾》引發傅柯的思維,最終寫出那本名為《詞與物》的哲學鉅著。同樣,我們亦無法把符號視作單純的隱喻,硬要找出其所指的意義,艾可說,「象徵超越了隱喻的意義」。以艾略特的詩句「一抔塵土向你展示恐懼」為例,文學批評家無從從中追溯出宇宙誕生,或存在主義的意義。
筆者以為,這些符號系統有些並非刻意營構,相反,它們必須符合文學作品所描述的情景。法國浪漫主義作家聶爾瓦的《希薇》,在艾可的符號分析下,從描述主人翁步入劇院的第一句開始,聶爾瓦已經在場景和人物特徵和情態方面營構一種氤氳的氣氛,然而整個體系因為切合情景而顯得自然上乘。筆者相信,在艾可的分析中,經典文學作品的肉體就是作品的符號系統,而文體風格則是作品的精神。「文體風格」可以說是很抽象的東西,結構分析無法抽出普魯斯特或福樓拜小說的「風格」,然而我們知道「風格」決定了文學作品的價值,而且上述兩人亦重視風格的作用。布封說﹕「風格就是一個人的個性。」古代羅馬修辭學家隆吉努斯寫出《論崇高》(或譯「論雄偉」),而「崇高」所指的便是一種恢宏的風格,追溯風格是很有意思的。
繼《詮釋與過度詮釋》、《開放的作品》等「著作」以後,艾可繼續審視這些文學作品的價值及對自己創作的影響。他一方面是國際知名的符號語言學家,另一方面也創作了幾部極具文學價值、但同時亦暢銷全世界的奇幻小說,從《玫瑰的名字》、《傅柯擺》、《昨日之島》到《波多里諾》,艾可在讀者面前既博學強記,又富有想像力。與他一同陶醉於其重構出來的神秘主義符號系統,背後有中世紀新柏圖主義思想及阿里士多德體系作基礎,還有疑幻疑真的虛構歷史事件。回顧意大利文壇上,似乎只有卡爾維諾才有這等魅力,而根據艾可的夫子自道,只有對文學經典的「閱讀」或「誤讀」,才能引發出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
事實上,閱讀一個深具文學價值的文本,往往為一般讀者帶來極大的愉悅,在羅蘭.巴特的理論中,文本的閱讀本身也是一項文本再產生的過程,其鮮活而暢快的體驗,亦無法刻意套用文學理論來解釋。艾可也認識到這種魔力,並名之為「虛假的力量」,它每天都在「顛覆」社群奉若圭臬的價值觀。在我們的歷史角落,也暗藏著許多具備「顛覆力量」的文本,例如神秘宗教團體「玫瑰十字會」的一份宣言,就影響了笛卡兒活躍其中的十七世紀歐陸知識界,並引發了數學思想的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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