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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礪青
書名﹕問道於民
作者﹕鄧小樺
出版﹕藍天圖書
出版日期﹕2008年7月1日
認識鄧小樺,是從詩歌朗誦會開始的。當時只知道她「寫詩」,想不到她在出版第一本個人詩集之後,參加了社會運動,而隨著雜文集《斑駁日常》而來的,正是這本涉及社會文化的訪談錄。話雖如此,書中有相當訪談都涉及文學藝術,被訪者包括作家、導演、文化評論員、建築雜誌主編、社會運動者等,還有一個作者虛擬出來的人物「飯氣公主」。
朗天在前言中說,訪問和被訪問是權力遊戲,這使我想起常常迫問被訪者的意大利女記者法拉奇(Oriana Fallaci)。當然,鄧小樺沒有法拉奇的尖銳,但她所提問的問題,往往能夠切中要害,有點令人想起這位曾經訪問鄧小平和霍梅尼的「政治」女記者。
但鄧小樺不是職業記者,她的根在香港文學,對一些文學前輩的生平作品亦了如指掌,加上星期日明報提供的自由平台,讓她可以擬定自己感興趣的題目。在訪問作家前輩如崑南、關夢南、梁秉鈞及董啟章的時候,她可以根據自己的章法,決定哪些是重點問題,並借機闡述自己的觀點,感覺就像庖丁解牛,完全沒有職業記者訪問時的生硬、抽離。因為也是文壇一分子,她了解訪問對象的心境,自己也有類似的經歷。
不單是一分子,而且也是圈內熟悉的年輕詩人,在與關夢南和梁秉鈞的訪談中,她的文字也洋溢出一種溫暖和洽的感覺,有前輩晚輩聚首一堂,追撫昔今的味道。訪問文字漫畫家智海的時候,讀者又看到兩個同輩朋友閑話家常。這種氛圍又是否職業新聞記者能夠營造出來﹖
「不要簡單化」、「注重細節」,也許還有情感的投入,都是鄧小樺對自己的要求。在訪問三位社運女性時,她明顯投入了情感,尤其是對年青社運分子麥家蕾的訪問更是如此。如果說這種角度就是主觀,那麼也許機械式的新聞報道才是客觀,難道訪問者不能將自己熟悉的事物或感情當作訪問對象嗎﹖況且讀者也可以明顯看出,作者乃是本著一份熱誠去做訪問。這些訪問,或為了給詩人作家塑像,或為了向讀者呈現社會運動家和文化界人物的真正面貌,都或多或少沾上作者的個人色彩。
鄧小樺雖不是政治記者,卻也不是純粹的作家,她曾參與保衛碼頭等社會運動,亦受過人文及社會科學的理論訓練,左翼理論家及文化研究學者齊澤克就是她的偶像。閱讀她的訪問,你會發現她探討問題時的理論層次更深刻,這與學院式的理論訓練是分不開的,也呈現作者從學院走出參與社會運動並思考社會問題的心路歷程--不單理論思考更嚴密,自己也更成熟了。和葉蔭聰的對談就是絕佳例子,作者追索受訪者的學術之路,其探討問題不單有港人身份認同等論題,也涉及香港社會運動的前景。
雖然有人說,訪問者其實是自己塑造被訪者的形象,但被訪者的回答往往反過來主導了訪問的方向。作者訪問詩人梁秉鈞、作家崑南或者梁文道的時候,雙方侃侃而談,與葉蔭聰對談的時候,作者就被葉蔭聰豐富的學術背景吸引住了。
可是文學與社會運動之間有甚麼關係呢?綜看本書,文學有文學的領域,社會參與又有社會參與的領域,各自聯繫較少,鄧小樺怎樣處理兩者的關係﹖應該怎樣平衡詩歌創作和社會參與兩者,如何使二者相得益彰﹖作者似乎無暇處理此問題。
可不要忘記,《問道於民》只是鄧小樺訪談生涯的起始點,當然,只有情感和理論都不足夠,豐富的社會實踐經驗才是關鍵。但個人覺得,在《問道於民》這個平台上起飛,已經算是很紮實了。而且在缺乏深度討論的社會中,我們期待更具體、更觸及事物的討論,而不是充斥誤解、偏見和譁眾取寵式報道的媒體評論。文人和知識分子之間的訪談、對談,正因為有力度、深度和知識根柢,還有發人深省的談吐,所以比平白刻板的報章評論更引人入勝,加上熱心投入社會事務,更能展開立體視角。鄧小樺自言書名意味著「向民間問道」,豐富的訪談內容證明她實現了此一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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