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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領更新人士參加社會義工，是取得社會認同和接納的重要途徑之一，後排左二為姜炳耀。
文：梁小島 圖：梁小島攝（訪問圖片）、由受訪人提供
鳳凰要涅槃才可以重生，換句話說，想渡到彼岸，得和魔鬼拚個你死我活。這個魔鬼就是自己。
39歲的姜炳耀，十幾年前還在黑社會裡拜關公、學神打，以為刀斬不驚；後來更做到高利貸團夥頭目，戴粗金鏈，十幾張信用卡跟身，日日去澳門豪賭。
不過卻是金玉其外。
吸毒多年，他進出戒毒所如同住旅館。最終得了肺癆，脖子粗腫如小水桶。醫生說，幸虧細菌還沒感染到大腦，否則死路一條。
仍不知好歹，吸毒吸到精神失常，拿起刀要追砍老父。「好彩爸爸沒事。那時候覺得人生好灰，不死也沒有用。家裡人見到我，就像見到鬼。」
今屆香港「十大傑出青年」名單出爐，姜炳耀榜上有名。不到十年，他終於從鬼做回人。
姜炳耀聲音嘶啞，是當年得肺癆的後遺症；牙齒磨損嚴重，兩邊大牙壞死，所以從方臉變成尖臉；「大腦還好，沒搞到精神失常，不過現在認不到路，去到一個地方，要重複6、7次才記得。食毒品之前不是這樣的。同埋人好容易累。」記者在姜炳耀位於炮台山的工作室裡見到他，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姜炳耀目前的身份是立新服務有限公司的管理總監，該公司是香港基督教更新會負責的一間社會企業，主要為更新人士提供工作機會，帶領他們做義工，從而獲得社會的認同。「我們會接裝修工作，寫字樓、教會、住宅都有。有班師傅專門帶這些更新人士學師，讓他們出來有事做，適應社會。」然而，適應是雙向的，是否真的能夠重新來過，還要看社會能否接納。
「通常人都會覺得你只是在扮𣈳野，哪有那麼容易改。就算給份工，都好小心，好像成日都要看住。另外家裡人也未必能接受，特別是曾經吸毒的人，以前戒毒經歷太多次，對周圍人傷害都好大，所以家人基本處於觀望態度。」姜炳耀不是在背社工輔導書，作為從毒海逃生出來的人，往事不堪回首，他多次說自己「好好彩」。
深陷地獄
姜炳耀在公共屋邨長大，中四時因為打老師而被踢出學校，從此離開正常軌道，一心想入黑社會，以為可以「有錢，有權力」。開始抽煙，然後吸大麻，最後染上毒癮。「那時因為食太多白粉，經常會有差人上來搜屋，無端端門口就有人巡邏，半夜也打電話來；沒有錢的時候，便偷家裡的東西變賣，賣過電視機，連爸爸飲的白蘭地都偷。」被家人趕走，更要脫離親緣關係，他只好去大角咀租屋。
終於坐上高利貸集團小頭目位置，雖然可以揮金如土，但姜炳耀卻覺得生活越來越空虛。「做大耳窿（放高利貸）好像好有錢，但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怎麼行，害怕被差人拉，又害怕借錢給人沒有還。第一次（不還錢）我叫些兄弟去潑紅油，第二次就堵別人的鑰匙孔，淋些屎尿，再不還便要放火。」
「放火那一刻好怕，如果為了少少錢燒死別人全家該怎麼辦？便找毒品麻醉自己。吸食的毒品純度越來越高，一日可以吃掉5、6千元。」後來患上肺癆，他以為得了愛滋病，更加心灰意冷。「飲水都像在飲玻璃，我知道已經好大件事，但我不理，瘦得像排骨，也不見人。」
大愛無邊
多次進戒毒所，短短幾日，都是戒身不戒心。沒有人理他，姜炳耀差一點連女友都要放棄。
「我14歲時就認識她，她住在我樓下。當時她入教會，是乖女，我入了黑社會，後來大家碰到面就只是聊一下。」一直到1997年，一次姜炳耀從戒毒所出來，兩人再次相遇。「當時好想找人聊天，便拉住了她，她見我面色差，勸我返教會。」「跟她去教會是有目的的，當然也搞好多事，在教會上吵，經常騙周圍人的錢，教會後來都同我女朋友講，讓她不要再同我在一起，她只有成日哭，但沒有放棄過我。」
從開始拍拖，每次見面兩人都不超過2、3個鐘。「因為夠鐘就要吸毒，還要做一些非法事，所以對她講大話，她並不是沒有發覺，卻一直給機會我。」世上真有這樣的傻女子。「她帶我看醫生，勸我去戒毒所，也為我流了好多眼淚。我時常問她為什麼沒放棄我，她說，如果她都不理我，就沒有人理我了。」
在感化官的幫助下，2001年姜炳耀被判入浪茄福音戒毒村。除了要進行體力勞動，每日還要學習聖經。村內的日子，與外界絕緣，身體脫毒的過程比較快。一年後，他完成了戒毒治療課程，準備重新進入社會。但女友和教會牧師仍沒有放鬆警惕。
「他們特地在坪洲租了一間屋子給我住，裡面除了一張尼龍床，一把結他，什麼都沒有。那段時間好掙扎，地方太遙遠，女友不能日日來，隔兩三天放下百來元給我。有時好久不來，我又沒有事情做，就沒錢吃飯，只能飲水、吃杯麵。」女友不知道麼？「我不想再讓她擔心，在電話裡說錢夠用，要她不用管我。」
「我時常覺得，這麼難我才可以翻身，如果我這些都捱不過，會再次讓身邊的人失望，我不想。」
還要金盆洗手，卻也經歷掙扎。身無分文，便打電話給以前的兄弟，只想拿走自己的一份錢便散夥。同女友談了一整夜，「她說，都是不義之財，讓我不要走回頭路。我當然想要（錢），但不願意再傷她的心。」
幾個月後，他順利進入一間社會服務中心做雜工。
從更新到立新
「那裡的主席、董事見到我懂裝修，就給機會我帶一個team的失業人士去做，生意後來大到2、30萬。但始終那個中心的宗旨並不只做裝修，後來我決定離開，想去幫一些坐過監、吸過毒的人。」姜炳耀去了基督教更新會，入監獄做輔導工作，兩年後擔任了「立新」服務有限公司的負責人。
「所有日常工作、發展，都是我一個人搞，後來陸續請了十幾個更新人士，但始終不夠人手。一來他們的問題也比較多，例如他們會經常沒錢用，你借給他們又擔心被拿去買毒品。這當然騙不到我，我有時會把一些人轉介到戒毒村，等戒完毒再回來做。但現在已經好穩定了。」
另外，姜炳耀同時還在禁毒義工團幫忙做禁毒宣傳，或者幫不同社會機構做講座，希望得到更多人的認同。2005年，他被保安局禁毒處委任為義工團統籌委員，開始從事更深入的宣傳和探訪活動。
「我拿了『傑出義工』，又拿了『傑青』，大家都好有信心。我去監獄，不少人真的好激動，問我自己會不會有機會也能過上安定的生活，連阿Sir都說我犀利，問我怎樣可以幫他們往前行。」
「並不是你吸毒之後戒了毒，便能做『傑青』，我勸人一次都不要試（吸毒），試了這條路就好難行。我只是一個好好彩的人。」
姜炳耀2002年同女友終成眷屬，建立了家庭，卻又想起過去的兄弟，這次想勸他們迷途知返。「可惜一個也找不到。」
目前，姜炳耀是中華神學院的三年級學生，還有一年便能完成副學士學位課程。和家人的關係明顯改善，平時會約出來一起吃飯。他沒想過，一個沒讀多少書，吸過毒，坐過監的人也能拿「傑青」。提名他的一位太平紳士告訴他，讓更新人士獲得社會認同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目標。「我這裡要多謝他，你知道男人這種事不容易講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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