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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賴聲川與潘惠森新作
羅菁
如果舞台編導來一次較量，台灣與香港，哪一地勝出？同一周內，話劇團請來賴聲川，專為香港觀眾編導《水中之書》，新域劇團也由潘惠森操刀，編導《人間煙火》。兩齣戲都是全新製作，都指向這次香港的金融海嘯，簡直是一題兩寫！演出場地相距只有一個地鐵站，如此排陣，觀眾就很難不心中設下擂台。
《水中之書》怪誕說教空泛
第一回合，比敘事方式。《水》劇的敘事方式比較傳統，說的是一對愛侶在金融海嘯後，Jason找到他的兩個前生身份；Vivienne則在坪洲故居找到仍處童年的母親，以及患了失憶症的父親。知道過去，於是可以開始未來，結局兩人都捨棄金錢物質，重尋快樂。直線式的發展，與輪迴的主題不太相配，布景雖採旋轉舞台，但轉的是城市與鄉居之景，與主題仍不相配。故事很怪誕，說教味又太濃，所謂對位的主題─物質與精神、過去與現在、前世與今生，也流於空泛。
《人》劇斷斷續續述說6個香港人的故事。他們遭受過香港的3運1劫之後，為了向前行得更遠，選擇向後走。所謂向後走，就是回顧他們卅年的歷史，重新出發。他們三三兩兩，時而交叉又未必感染，時而分開卻又牽絲扳藤。前者如3個男孩畢業後在不同的職場上求生、小學同學重逢分享往事後不再相遇；後者如無常戀愛著蒲公英，阿得與母親角力出走離島，藉著空姐Mega與蝶影串起線索。他們在大千的世界中漂流，作者讓人物彼此詮釋，不給答案。掬水截流的精神加上拼貼方式，流動無間，不滯不泥，潘惠森比賴聲川更禪。這一回合，潘勝。
《人間煙火》幽默悲涼香港
第二回合，比語言與舞台意象。潘好比喻，《人》劇飽含詩意，蓄勢爆放如煙火，令人目不暇給，例如鉛筆的五要素之三：被人刨時要經歷痛苦；頭頂有膠擦（擦去過錯）；到哪裡都要留下痕跡，藉此說出平凡人的願望，就很銘刻人心。舞台上，漸行漸遠還隨（疑似）股市移動線上落的月亮、捲起布幕斜掛如巨浪，眾角色在海底漫游，Mega畫外音大意如下：當年我用了整個暑假看雜誌，是為了拼出這個世界的流動畫面，……但我沒有可能解釋，因為我也在其中。語言拼意象，詩意噴薄而出。潘對文字敏感，常用的套語，如「超自然能力」，經他解構之後，變成「自然能力超」，或者是人生的「拗柴」，都變成金粉。他琢磨對白，那場暗戀踢爆，母子爭執一場，通俗劇都早已用至爛透，他信手拈來，也翻出新意。相對而言，這方面《水》則乏善可陳。
第三回合，比人物。《水》除了通靈師一角在有點趣味外─下半場變了父親就沒看頭了，其他人物多流於平面化，如Jason的超我擬人化之後，跳出來，成了音樂家巴赫。靠兩人的衝突製造笑料，有時只覺其煩，因為另一個人永遠要跟另一個人講話，重複太多，沒有新意；且聲音重疊，干擾對白。Jason後來服從了巴赫，代表理想主義征服拜物主義。然而，這樣就可以解決當今香港的金融海嘯？也太二分化了吧！《人》的人物常藉舞台動作，強化性格特色，雖然有點超現實：無常天天影凍肉（慢動作疑似求愛）；阿得讀報是為了忘記報紙（報紙當垃圾一斤斤扔出舞台）；連寄生蟹也爆粗，說自己天天應付巨浪的衝擊，唔得閒思考，多麼幽默多麼悲涼又多麼香港，就是一群吃飽了人間煙火的動物。潘惠森對香港的繾綣，讓觀眾感動至超過了移動平均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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