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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雨 來自香港的北大美學博士生
復活節期間，碰巧也是中國的清明節。朋友紛趁假期外出旅行，賞櫻花啊甚麼的。而我，在這煙雨迷濛的雨季，帶着爸爸的骨灰回到內地，安墳立墓，自己的一段生命也隨之長埋草木青青的黃土深處。
迷失天地間 樂土已不再
屈指算來，兩個多月了，一步一步地走過，好像走完了整整一輩子。
這段日子，多數在大學的山頭徘徊。看書、看資料，直呆到深夜。每當推開圖書館那扇厚重的玻璃門，濕潤的野霧一下子圍攏過來，四合一片蒼茫，不辨天地人間。霎時間腦海中竟失去時空的坐標，不知身在何處，想往何方。
想起以前如果這個時候回家，爸爸一定會煮來一碗熱騰騰的蝦子麵，配上香噴噴的煎蛋和嫩綠的菜心，然後笑咪咪地靜坐一旁，看我津津有味地一口一口吃個清光。
然而，心裡卻明白，那個盛宴已散，那曾給我溫暖和庇護的燈火，剎那間已成永恒的空寂。燈熄了、門鎖了，人世間那片樂土從此荒蕪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淚滴荷花池 痛在心頭中
每想到痛處，不自覺便踱步到荷花池，迎向淼渺的湖水。偌大的水塘倒映天上的雲，水波與雲影交織蕩漾，時隱時現，漸漸地，虛與實、真與幻之間泯沒了界線，融為一體。幾尾小魚優悠於空茫的水天之間，盡心適性，無所依傍，亦無所掛慮。遠遠看見一尾翻着白肚漂浮於水面的魚，倒覺得死亡是何其自然。生於道，活於道，有一天生命到了盡頭，也只不過是憩息於大道之中。
淚水悄悄地流下來，滴到荷花池中。我想告訴爸爸，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很想念他，想念那間小屋，屋裡的那盞燈，燈下的一碗蝦子麵。但燈熄了、門鎖了，我再也回不去了！佛家說，彼岸風清月朗，剎那證入永恒；而癡愚的我卻妄執於此岸的空相，萬劫不復。
送父最後一程 頓悟生死有道
這個清明，帶着混沌的心，帶着爸爸的一把骨灰，踏上回鄉的路。小時候爸爸常抱着我逗玩，用短短的、粗硬的鬚根輕擦我的臉頰。此刻挽着爸爸的骨灰，恍如輕輕挽着最疼愛我的爸爸。一路上小心護着，就像護着一段漸行漸遠的記憶。
四圍青山環抱，清澈的湖水安躺其中，這就是爸爸長眠的地方。把骨灰放入白瓷瓶中，埋上黃土，立碑，再伴上一束鮮花。然後坐在墳邊，聽遠方的樹搖着搖籃曲的節拍。寂靜中，感到身邊的矮松長出一點嫩芽，清風過處，送來新翻泥土混着草根的氣息，正是《歲時百問》所云「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亮，故謂之清明」。我終於領悟到清明節所透露的新舊季節交替的意味和給世人的啟示，開始感覺到大道流形及安息的平靜。一切都在常理之中，理所當然。我彷彿重新回到大道之中，像一尾游於湖溪間的小魚。 ■pku6166@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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