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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當多的康復老人最後都終老麻風村，無法被家庭和社會接納。
陳姨曾試圖飛越麻風院，回歸故土，但以失敗告終。她是東莞泗安醫院的康復者，回到村裡感覺同輩人眼光怪異；年輕人也很冷漠。於是，陳姨重新「逃」回麻風島。儘管志願者一再鼓勵她，她卻再無返鄉的勇氣。
本報記者在採訪中發現大部分康復老人孤獨一生，與同患難的病友生死相依勝似親人。專家表示，徹底消除麻風歧視仍需二三十年，融入家庭和社會仍是空談。一個殘酷的事實是，絕大部分康復老人難以再活二三十年。 ■香港文匯報記者 肖郎平
母子情本是世界上最堅不可摧的感情，但麻風歧視造就無數人倫悲劇。採訪途中，本報記者就聽說，台山大衾島的一位老人小時候被同學傳染麻風病，媽媽知道後大聲叫罵，「你趕緊走，不離開家就殺了你！」
一紙斷親書 病母憾終生
章阿婆沒想過老死大衾島，她期待著母子團圓的時刻。當年被隔離到麻風島時，兒子還很小。兒子學會寫字後，母子倆常常通信。兒子總是問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章阿婆也總是回信說等他長大就回來。終於等到兒子長大了，可兒子卻乞求不要再來信，因為他找了對象，「要是她知道我媽媽是麻風病，就不會嫁我了。」
章阿婆哭著把兒子的所有來信秤了秤，總共2.52公斤，然後一頁一頁地燒掉。她只留下最後一封信，因為那封信讓她失去了兒子。但為了兒子的幸福，她也不加責怪，抱憾一生，鬱鬱而終。
像章阿婆這樣，忍受硬生生撕裂親情的心酸人，在康復者中比比皆是。南海紅衛醫院的孔豪彬1960年就病癒出院，已遷往香港謀生的母親獲悉後趕回內地見面，母子痛哭一場。母親對他說，不宜回家生活，不要怪媽斬斷母子之情，還要顧著弟妹前途，這是為世所迫。
政策再開放 歧見難消除
轉機出現在1986年，麻風病從隔離治療為主轉變為社會防治為主。當時，大部分康復者紛紛出院返鄉，泗安醫院康復者也陸續走了三、四百人。但部分康復者無家可歸或有家難歸，不得不繼續居住在麻風病院村內。比如，大衾島的香港人梁伯從染上麻風病起在醫院住了70年，親戚歷經戰亂凋零殆盡，僅記得有個大哥是聾啞人，卻不知是否還健在。同時，政策的開放也敵不過強大的社會歧視，何伯迄今仍住在廣州市增城健娛村，1962年他就已病癒，但是，「當地政府、村裡人說不收留這群垃圾。」
全國目前居留在麻風病院村的康復者有2.1萬人。對他們，「家」是不可觸及的傷痛。泗安醫院的大學生志願者謝翠屏對本報記者說，康復者大都迴避這個話題，「稍微動動腦筋就知道，要是家裡能接受他們，誰願意留在這？」
麻風村優職 薪高無人問
麻風村成了康復者躲避歧視的最後港灣。漢達康福協會是一家專門幫助麻風康復者的民間機構，社會心理康復項目是其主要工作之一。漢達工作人員費小姐表示，經過這麼多年隔離，老人們無疑有自卑心理，但更主要的是，家庭和家庭所在社區不接納造成巨大的社會壓力，令他們對留在麻風村反而有種歸屬感。
但歧視依然會波及看似世外桃源的麻風村，並帶來招工的困擾。泗安醫院新接收的大衾島康復者是廣東省畸殘程度最高的群體，六成喪失生活自理能力，院長徐耀華著急的是，請不到人來照顧他們。儘管月薪比其他醫院多500元，兩名護工仍招不到。還有一個炊事員崗位享受公務員編制，轉正後月薪達3,000多元，仍無人應聘。
徐耀華表示，癆病特效藥出現50年後人們才不再歧視肺癆患者，而麻風病特效藥才出現20多年，也就是說，還要30年人們才不會歧視麻風病。另外，二三十年後康復長者都死了，今後看不到這種畸殘外貌，人們就不再害怕。
孤島長隔離 自卑超常人
自卑也是麻風康復者和病人難以融入社會的障礙。一項國內調查稱，近70%麻風病患者有自殺意念，為健康人的17倍。武漢、韶關等地麻風醫院工作人員分別調查發現，麻風村康復者抑鬱發生率為25%至30%左右，而抑鬱症平均發病率為3%至5%。大衾醫院董醫生向本報記者表示，大衾島康復者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心理問題，壓力來自身體上的殘疾、心理上的自卑、社會上的歧視、經濟上的困難。
不過，中國麻風防治協會名譽理事江澄教授認為，心理疏導是較高層次的問題，恐怕一下子難以解決。但歧視仍在，康復者回歸社會很難，融入社會是空話。康復者何紀文改編陸游名詩《示兒》表達了這種無盡的悲哀，「死去元知萬事空，仍悲難與眾人同。全消麻風歧視日，歡慶勿忘告乃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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