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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平談《大河盡頭》:人終究要回家


http://paper.wenweipo.com   [2011-05-09]     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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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永平

 15歲那年的農曆7月,少年永與洋姑媽克絲婷和30名洋人男女,開始了一趟奇幻旅程,順著婆羅洲第一大河卡布雅斯河溯流而上,想要在月圓之夜登上當地原住民心中的聖山「峇都帝土反」。他們進入情慾激蕩的原始密林,看到奇特的部族,甚至見到乘船歸鄉的亡靈……這是一次探奇之旅,卻也是少年的成長之旅。大馬留台作家李永平,用如魅似幻的筆觸,在這費時6年完成的《大河盡頭》(上、下卷)中,對故鄉婆羅洲作了又一次深情的回望。

 《大河盡頭》(上卷:溯流)於2008年出版,榮獲2010年第三屆「紅樓夢獎: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專家推薦獎與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獎。2010年出版的下卷「山」則一舉拿下2011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與九歌「九十九(2010)年年度小說獎」,亦被亞洲週刊評選為「2010十大小說」。

 記者書面訪問李永平,不用電腦的他傳真過來一疊稿紙,密密麻麻的手寫筆跡,記錄了創作中的點滴。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麥田出版社提供

文:香港文匯報 李:李永平

文:河流在您的成長記憶中是否有特殊的意義?

李:小時候居住在沙勞越河畔的古晉城。成長的過程中,婆羅洲河流的壯闊、河上的風雲變幻,總是讓我感到震懾。在我童稚的心靈裡,河流代表的是大自然一股神秘、充沛,有時溫柔有時狂野,令人深深著迷的生命力。從小我就喜歡站在河畔山坡上,眺望河上風光,恣意馳騁我的想像力—想像河流盡頭的山和山外的世界,想像人生的悲歡離合……不知不覺間,埋下了我日後成為小說家的第一顆種籽。

 

文:《大河盡頭》(上、下卷)創作的緣起是甚麼?近6年的寫作歷程,對作者而言是一個怎樣的旅程?

李:中國人說,落葉歸根。我這一生大半時間在外流浪,年過50以後,開始思念我出生、長大的那塊土地:婆羅洲。我是寫小說的,很自然就想用文學的形式和筆法,回歸我的童年生活,整理我對婆羅洲的情愫。2002年,完成了《雨雪霏霏》一書,記錄發生在孩提時代的9個故事。接著就寫了《大河盡頭》,記述我少年時代的一趟航程和一樁奇特的、讓我刻骨銘心的情緣。

   《大河盡頭》的書寫過程,讓我享受到與以往不同的創作樂趣:隨心所欲。畢竟,寫了40年小說,我有資格把所有學過的文學理論和技巧,一股腦兒給拋到腦後。愛怎麼寫就怎麼寫,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或許這就是「見山又是山」的境界吧。

   書寫《大河盡頭》那段日子,每天一早起來泡杯黑咖啡,坐到書桌前一口氣寫5、6個鐘頭。(我真的在寫字!因為我是電腦白癡,不會打字哦。)每每一提筆,只覺得一連串文字意象,如同書中描寫的月圓之夜浩浩蕩蕩泛舟河上的歸鄉客,一個牽引一個,不斷從我的意識深處蹦出來。身為作者,我只消做一件事:當個稱職的「禦者」,手握韁繩,小心翼翼,操控這一群群野馬般奔騰於婆羅洲叢林中的中國方塊字。這是何等奇妙的寫作經驗啊!

 

文:對您來說,故鄉南洋與台灣在自己的書寫中佔據怎樣的地位,兩者之間是否也互相聯繫?有人說,《大河盡頭》就好像是婆羅洲版的《海東青》,您如何看這個觀點?

李:婆羅洲和台灣,一個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一個是讓我安身立命的地方。好比我的兩位母親,共同拉扯我長大成人。所以身為小說家,我一輩子不斷書寫這兩座隔著一個大海(南中國海)、一南一北遙遙相對的島嶼,以至於到後來,她們的形影在我的作品中逐漸融為一體,幾乎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透過我和我的小說,這兩塊土地得以結緣。這也是功德一樁啊。

   書寫這兩座島嶼的代表作分別是《大河盡頭》和《海東青》。表面上,兩者確實有相同的地方。同樣具有濃濃的自傳色彩,同樣講述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的旅遊。《海東青》的台北城,《大河盡頭》的卡布雅斯河流域,都是「永」魂牽夢縈的舊遊之地。但《海東青》寫的是浪遊—沒有目標、沒有終點的遊蕩。那是一個永遠在兜圈子、你想完結也完結不了的旅程。所以寫到一半(50萬字)就乾脆停筆了。《海東青》是一部永遠只有上卷、永遠沒有結局的小說。相比之下,《大河盡頭》的旅程打一開始就具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和終點:航向大河源頭的神山。那是一趟朝聖的旅程。透過它,作者講述的是一則回家的故事。

 

文:小女孩朱鴒一直穿插在您的作品中,而且好像一直都沒有變老,這個人物對您來說有甚麼特殊意義嗎?

李:朱鴒確實有其人。當年,我以僑生身份在台大外文系就讀,畢業後留校擔任助教。每天傍晚下班步行返回住所,經過一間小學時,總會看到一個7、8歲的小女生,拖著兩條小辮,背著書囊,獨個兒蹲在校門口,手拈一支粉筆,在水泥地上寫字。那股專注勁兒看來好認真,好動人。後來有一天她忽然不見了。大概是搬家轉學了。不久我也出國了,到美國攻讀博士學位。返台後,邊教書邊寫小說。寫作《海東青:台北的一則寓言》時,這個小女生突然從我的記憶深處蹦出來,驅之不去,只好讓她在這部小說中擔任一個小配角。往後,這小丫頭就化身為繆斯式的精靈,以各種形式、樣態和功能,不斷地出現在我的作品中,成為我召喚的靈感和訴說心事的對象。

   從小就迷戀西方文學中的繆斯傳統,浪漫且淒美。學者以為,但丁的《神曲》三部曲寫得最好的是《地獄》篇,其次是《煉獄》,最差的是《天堂》。我獨鍾愛《天堂》篇,因為在這兒,充當嚮導引領但丁旅程的是碧翠絲(Beatrice)—他日夜思慕的情人、他的詩人生涯中唯一的繆斯。

   中國文學好像沒有這種傳統。(也許,曹植筆下的「洛神」是個美麗的例外。)我把繆斯移植到我們的文學中,創造一個東方式的、古靈精怪的、具有濃濃台北風情的小繆斯,不也是美妙的因緣一樁嗎?

   永遠不老的朱鴒!

 

文:《大河盡頭》中的少年永身上是否有您自己的影子?

李:《大河盡頭》具有自傳色彩,而且挺濃的。沒有我在婆羅洲的成長經歷,就沒有這本書。但是,儘管如此,我卻不希望讀者抱著閱讀一部傳記的心態來讀這本書,因為《大河盡頭》是一個文學作品,書中的情節和人物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構的,已經無法區分了。書中的一切,已經融合成一個有機的有血有肉的整體,不能硬生生被切割、肢解。更具體地說,《大河盡頭》 是一部以回憶錄形式書寫的小說。

 

文:書中為甚麼設定在鬼月這個特殊的日期開始這趟旅程?

李:當初構思《大河盡頭》的情節時,倒沒有刻意設定「鬼月」作為故事發生的時間。開始時,很單純地,只想記述主人翁「少年永」初中畢業那個暑假,因緣際會,夥同一群「紅毛男女」泛舟婆羅洲大河,從事一趟溯流朝山之旅。直到動筆寫作,才驀然驚覺:暑假是在八月,而陽曆八月不就是陰曆七月嗎?陰曆七月不正是中國人的「鬼月」,那一年一度的人鬼交會、同慶中元的日子嗎?機緣如此湊巧,莫非冥冥中有天定?於是,靈機一動,乾脆將整部小說的形式結構,乃至情節進行的時間,建立在「鬼月」這一特殊的月份上。想不到,卻因此豐富了作品的內涵,為這部冒險小說開拓一個形而上的意境,給它的故事增添些許靈異的、淒艷的色彩,而「月亮」也因此變成了貫穿全書、普照整個作品世界的重大象徵。如今回想,這也是寫作過程中一樁意外的、令人驚喜的收穫吧?

 

文:在這趟旅程中,意象紛呈——原始密林,濃厚的情慾意味,甚至關於殖民與後殖民時代的政治隱喻,最後,永看著小船載著亡靈返回故鄉,自己也被失去子宮的姑媽重新孕育。亦真亦幻中,您最希望去表達的核心主題又是甚麼呢?

李:人終究要回家。特洛伊之戰結束後,奧德修斯在地中海漂泊10年,憑著一股巨大的意志,終於回到家鄉和妻子身邊。回家的漫漫路途上,你總會遇到各種妖魔鬼怪,看到一些光怪陸離的景象,但你不害怕,因為那全是空洞的形體、一群群走動的幻影,就像「少年永」那年暑假在婆羅洲卡布雅斯河上遇見的那一隊隊「紅毛人」—殖民時代的統治者、後殖民時代的新浪人—在浩瀚的赤道雨林中,原始的紅色土壤上,印下一行淡淡的蹤跡後,終究會消逝,只遺留幢幢魅影,繼續蠱惑那每逢月圓之夜,成群結隊扶老攜幼,千裡迢迢浩浩蕩蕩乘舟歸鄉的往生靈魂……

   早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要回。我不知道你要回哪裡的家,但我知道我的家在哪兒。在大河盡頭那座光禿禿、草木不生、山腳有五個蒼翠大湖的石頭山。

   《大河盡頭》是一則古老的回家的故事,一如《奧德賽》,一如人類文學史上那無數講述遊子回鄉的歌謠: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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