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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盞燈都代表一個遇難的靈魂。香港三聯出版社提供
日本311地震的那天，平木太太Florence恰好回香港探親，焦急地致電日本家中，直到半夜才聽到丈夫的聲音。地震過後，路上大塞車，原本開車1個小時就能到家的丈夫整整在路上走了6個小時。她心中最擔心的卻是在仙台大學讀書的小叔子，在那個幾乎被夷為平地的重災區，「不死也是重傷」，好險小叔子那天和朋友去了另一個縣玩，避開一劫。
在日本生活的人，平時早就習慣了時不時的地震，卻沒想到這次的災難幾乎滅頂。 ■文：香港文匯報副刊記者 尉瑋
回日本時，一下飛機Florence就驚覺：怎麼那麼黑，整個機場一半的燈都沒有開，回家的高速公路上也沒有燈，沿途的大廈也黑茫茫一片，原來日本人開始響應政府的呼籲，自覺節電。在仍然寒冷的3月，許多家庭關掉了暖氣；辦公室就連廁所中都貼出告示，希望員工使用完後自覺關燈。每個人的共同努力，使得每天Yahoo Japan登出來的用電量都被控制在百分之70至80間。
Florence本來是日本迷，2004年被公司派到日本工作後，便落地生根，現在有一個可愛的3歲女兒。任職審計的她從來沒有想過寫東西，地震後的所見所聞卻讓她提起筆來，更「一不做二不休」，聚集起21位居住在東京的香港人，讓大家把自己關於地震的感受紀錄下來，成為這本《日本．再出発─在日港人311地震後感》。
「我們不是名作家，只是我手寫我心，多年後回看，也是我們對歷史的小小見證。」她這樣說。
Florence說，做這本書，是希望把訊息帶給香港人和日本人。書出版後，日本報紙也有報道，知道有一幫住在日本的香港人也在關心他們。「我們想告訴他們我們知道他們的困難，想要關心他們，希望他們繼續支持、加油。你想像一下，如果半年來你只能住在避難所，只有那麼幾塊紙皮圍著自己，你的心理狀況可能已經不正常了。我們想做一些東西，不是很偉大，試一試吧。」
整本書的集結過程全靠一股「膽粗粗」的堅持。參加書寫的21個作者雖然任職各行各業，有設計師、IT人、證券業者、翻譯……寫文章卻都是新手。為了做成這件事，他們各展所長，使出渾身解數——寫文章、配照片，還自己設計了「Japan Reboot」的紅色Logo，建立起Facebook專頁，又大膽地聯繫日本《產經新聞》，取得「希望之松」的新聞圖片來作封面，寓意「堅強」與「希望」。
書中的文章也細緻分類，有311地震當天的親身經歷，有從新聞中看到的感人故事，有做義工時的所思所感，有對環保問題的反思，也有在日本攻讀地震學的博士生所撰寫的地震分析……有了書稿，Florence又抱著「儘管一試」的心理，聯絡日本駐港總領事隈丸優次，又通過朋友的朋友聯繫前香港天文台台長林超英和著名作家蔡瀾來為書寫序和附言。最後書稿得到香港三聯出版社的青睞，終於出版。書的版稅收益將全部捐給日本紅十字會及日本YMCA，以協助日本的災後重建工作。
寫給日本，也寫給香港
書是寫給日本的，更是寫給香港的。
地震後有一天，Florence在電視上看到一些12、13歲小朋友的訪問，他們在地震中可能沒有了家與學校，失去了家人、同學鄰居或是心愛的玩具。他們中的幾人寫了一封信給成年後的自己，大致的內容是說：2011年的3月11日，我們經歷了一場大災難，雖然失去了那麼多，但是也學習到很多東西，知道不要灰心，不要害怕去面對困難。
「受災的東北部主要的產業是漁業和農業，有些小朋友就寫說：我長大後的夢想就是要擁有一條漁船，像爸爸和長輩那樣學捕魚，我一定會向著這個目標進發，努力恢復這一區的漁業。地震中，還有很多消防員、自衛隊，或者是福島50死士，都是拋下了自己的老婆孩子，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很多小朋友就紛紛寫想要做消防員，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別人。我看完之後真是哭得一塌糊塗。」Florence說，「那麼小的小朋友都會這麼想，如果是香港的小朋友呢？別說想這麼多事情，那些港孩啊，小學雞啊，小學三年班四年班可能都還不會自己洗澡和綁鞋帶，真的是很強烈的對比。我會想，香港的小朋友在這麼幸福的環境下長大，但是卻不懂事。也許家裡在物質上太保護他們，又有工人照顧，家長顧著賺錢，只有不停在物質上滿足他們，使得他們太依賴，不懂得處理問題。現在社會的心態就是，有困難就推給阿媽，搞不定就想去做傻事。為什麼現在的年輕人會這樣呢？我希望年輕人看到別人怎麼去面對逆境，那麼大的災難都可以重新站起來。」
災難發生後，日本人的團結和自覺也讓她感慨。地震當天，許多人要徒步很多個小時回家，但是沿途的咖啡廳、便利店或餐廳都沒有關門，也沒有坐地起價，而是為步行經過的人準備了免費的茶水，更掛出牌子，歡迎大家借用洗手間。「所有的這些東西，在內地和香港可能都不會做。他們團結、互助的心態很值得我們去學習。香港人現在好像就是少了這種凝聚的心態，甚麼事情都是吵了先，動不動就投訴，弄少少東西都要花很多時間在爭吵上，少了那種凝聚力和團結。我不是說日本人甚麼都好，任何民族都有自己的好和不好，但對別人的好處我們可以去借鑒。」
廢墟中的希望
書中也有一些文章是作者做義工協助災後工作的經歷，那些書寫很淡，卻很真實，讀來令人感受深刻。「還有一個人去了做義工，還拍了一條片回來，來不及收入這本書中，就被放在我們facebook的網頁上。他說，一塊榻榻米本來很輕，但浸了水之後變得很重，要3、4個男人才能搬得動，還有很多沙沙石石要清理，但體力勞動中的重怎麼也比不上心裡面的重。當你撿到別人的物件，一個玩具，一個公仔，心裡都會一沉，因為不知道它的主人還在不在，會不會來認領。很多義工徒手撿這些東西的過程中總是怔怔地望著每件東西幾秒，最後唯有互相拍拍肩膀互相安慰，再回到工作中去。」指著書中一張災區現場的照片——瓦礫中探出頭來、顏色鮮艷的火車玩具，好像正等待著主人的歸來，Florence接著說：「那種心情我絕對感受得到。」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幅放河燈的照片，水面上的燈籠每個好像都很漂亮，其實都代表著一個死者。有的燈籠上畫著可愛的蠟筆小新，那是傷心的父母為罹難的小朋友所作。「上面的字句多是寫著：你們已經不在了，但我會努力生存。當你看著這整條河的燈籠，心裡面會很酸。」
房子塌了，城市毀了，支撐生活的是人心的力量，地震過後的日本人，給人的印象就像是書封面的那棵「希望之松」。香港人一向喜愛親近日本文化，當災難來臨，表面的熱鬧褪去，卻也許是時候更好地去看看這文化背後，扎根於生活的樸實和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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