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科科
在唱片舖一奏起《那些年》,我見到現場男女老幼竟然都在口唸唸——沒有聲,只有唸,一來可能大家都不太清楚歌詞為何,二來,要保有《那些年》的那種俱形不俱聲的表達嘛。萬千文章討論何解香港就是沒有《那些年》,彷彿只有對岸可以生產大量文藝青年作國貨輸出。當然也有人質疑上課時打手槍的真偽(竟然真的有人以為是真的?),也訴說《那些年》的所謂純情只是假冒——一個上課以至下課都在耗費廁紙打手槍的小麻甩何純情之有?
這也所以此純情冠冕,香港沒有,台灣有。
香港需要的純情是純情得很潔癖,找青春偶像來扮演沒有遐想沒有壞念頭的木頭,才是王道。要不,就為了迎合當今所說「後生仔思想」,戀愛就只有你瞞我瞞勾心鬥角,說開放的性又不夠開放(最終還是會以歡場得到真愛的八十年代式收場),說肉體又真的只有比堅尼的肉體橫陳,可怕在於一切公式,連點點共鳴都無法產生。有人說台灣的電影帶來距離,很難投入,於是又盡在戲中找出眼中的不合理的碴,以說服自己的抽離。除了前提的課堂打手槍,還有為何明明喜歡對方卻又想說不說、還要不想知道答案云云。鹹濕仔是不是就要急色到連心儀的女孩都要鹹濕,才叫合乎角色性格?當柯騰為安慰而把手掃到沈佳宜背部的胸圍扣上方而止,就是偽善?欲言又止就是搵戲做?到底我們需要的是那刻感動,還是一切都要合(我)情合(我)理才叫好?當然百樣米養百樣人,看電影也沒有絕對標準,只是這樣我們就不能怪責、埋怨何解香港沒有《那些年》——因為大家都不相信!只會否定鬼神以及外星人的國度,又怎會有出色的鬼片及科幻片?當前提覺得不真實、不合心水,甚麼踩路軌點天燈地震問候都是看不順眼的廢話吧。
回顧那麼多年,實在也無法說服自己香港本土是會有《那些年》,我們急於將一切標籤,沈佳宜只等同觀音,柯騰跟其他嘍囉就是觀音兵,我們不會將之視為含蓄與長情,只會視為耍弄與戇居。戲中男女主角都很到肉地述說自己的動機:一個想別人愛久一點,一個想愛別人久一點。而在功利(包括我自己的現場觀影)視點下,一個是自私,一個是自戀。只要經過港式過濾,一切都只得動機,沒有過程,沒有成果。
在香港尋純情似乎是緣木求魚,因為大家都太怕受傷,接受的怕受傷,付出的怕受傷,那大家都是不要太認真吧,於是經年累月我們習慣了,只能嬉笑人間,不能掏心掏肺的把真誠掏出來。九把刀將真實事件搬上銀幕,說是用電影打造時光機回到過去,也不想想已作人婦的女方會否難過,我們可以說是熱血,也可以說是專一,也可以說是自私,也可以說是復仇心重,但在香港誰可以這樣真誠?我們看看《奪命金》,杜琪峰把他的看家本領重演一次,又一次,又一次,講股票講買樓本來是「股樓雙絕」的港人要看得觸目驚心,最終,卻悶出憤怒鳥來。那些看來荒謬的巧合以及重複演練的對白,我們看一次精神,兩次叫絕,三次就覺得賞心悅目但悶,而且,為何就不可以真心地把故事說一遍,而要故弄玄虛呢?我們不是說粗淺白描就奏效,而是,這樣扭曲地旁敲側擊,真的可以觸動觀眾嗎?巨匠耽於技藝最終只會換來粉絲撤離。
香港人,講一次坦白真心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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