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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偉貞近日攜新書《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 書信 出版》來滬。
最近一波「張愛玲熱」，當屬書信集的陸續付梓出版。台灣女作家蘇偉貞近日攜新書《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 書信 出版》來滬，披露所收張愛玲十多封親筆信，並與王安憶傾談和張愛玲通信的往事。從之前夏志清、林式同的信件紛紛面世，直至莊信正「張愛玲八十四封信箋」開始連載，對大部分寫給特定讀者的私人信件被公諸於世，若張仍在世，應當不會反對。她的態度，從1988年給莊信正的去信中，就可見一斑。「我的信發表沒關係，」張愛玲寫道，「如果有聲明請不要告訴人的話，需要塗抹得絕對看不見，若是原件付印的話。」可見，對今日之情景，她本人似乎早有預見。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章蘿蘭 上海報道 圖：本報上海傳真
蘇偉貞是台灣著名小說家，也是張愛玲研究者，著有《孤島張愛玲：追蹤張愛玲香港時期（1952-1955）小說》、《描紅：台灣張派作家世代論》、《魚往雁返：張愛玲的書信因緣》，《長鏡頭下的張愛玲：影像 書信 出版》是她的論文集。不過，此書讀來並沒有論文的枯燥生澀。用蘇偉貞的話來說，因為寫小說寫慣了，就覺得寫論文也要寫得好看一點。
緣分由約稿開始
蘇偉貞與張愛玲的緣分，始於1985年蘇進入《聯合報》副刊工作，當時，張愛玲是她最主要的約稿作家。寫信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向張約稿。「我倆（老編輯瘂弦）簡直就像寫信機器，打算轟得張愛玲招架不住寫稿子為止。」蘇偉貞說，「開始張愛玲當然沒有回，沒回就算了，好在我自己並沒有什麼偶像崇拜情結。」
直至1988年5月，蘇偉貞才收到張愛玲的第一封回信。「有天我走進辦公室，瘂弦手裡拿著封信踱到我桌邊：『張愛玲來信了！』我沒反應過來，只淡淡地『哦』了一聲。他詫笑道：『張愛玲啊！』我才被點醒般腦門『轟』地一聲。」不過，那封信差點就被扔進垃圾桶。「以前不管什麼人給我寫信，我看完了就把信扔了。」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蘇偉貞忍不住笑，「結果我們老師說，張愛玲的信是要留的，其實我還嫌他多事。」
蘇偉貞說，很多年以後，她才逐漸拼貼出張愛玲回信的背景，「原來那年3月，張愛玲終於找到合適的公寓安定下來，結束了從1983年底起，近四年餘幾乎天天換旅館的生活。之前寄信的地址根本就是個信箱，不是家。」
十年通信，蘇偉貞共收到張愛玲十二封信，最大的收穫，當然是能與張對話，也在對話的歷程中，不僅親身參與某些張「出土舊作」正名工作，還有像她生日求證之類的經歷。蘇偉貞回憶，1990年，「聯副」有意在張愛玲70歲生日時，刊登《哀樂中年》祝壽，結果張愛玲卻對自己生日的確切日期都不記得。蘇偉貞去信追問張愛玲的生日，張的回信是這樣的：「您一定知道記憶是有選擇性的，印象不深就往往記不得，我其實從小出名的記性壞，一問什麼都『忘了』！」
信件折射出另一個張愛玲
張愛玲對信箋的態度，似乎頗為較真。莊信正曾透露，張愛玲怕與人來往，怕接電話，也往往怕收到信，她寫信亦費時費神（「我寫信奇慢，一封信要寫好幾天。」），有記者掏她的垃圾時還發現她寫給夏志清一封信的草稿。
在蘇偉貞看來，書信是張愛玲的另一個舞台，另一形式的演出，尤其她過世後，生前來往信件陸續面世，數量之多，不僅透露出她「後場觀察」興趣的廣角，更顛覆一般人以為她惜信如金的印象，「張愛玲以信件藏身後台，但她不同時期寫給不同對象的信件大量出爐後，感覺真像一台瘂弦外之音齊鳴的演出，沒有前後台之分，這就應了她在《談看書》裡所形容——『隱隱聽見許多瘂弦外之音齊鳴，覺得裡面有深度闊度，覺得實在，我想這就是西諺所謂the ring of truth，事實的金石聲。』」
所有的信件，最終緩緩映射出一個不同的張愛玲。在蘇偉貞的作品與談話中，她好幾次用「孩子」來形容張，「我覺得她像小女孩一樣，喜歡粉紅色的聖誕卡，在情感的表達上，也很孩子氣，比如她老寫信給宋淇夫婦絮絮訴說不休，傾訴她如何哭泣，並希望宋夫婦『一有空就寫信』。」
「張愛玲給宋淇寫信，我感覺她真的好喜歡道歉，不停地說抱歉，不停地犯一些小錯誤，然後說『真是對不起』、『真是抱歉』，好像什麼事都手足無措，她真是個小女孩！」
「稿費謹辭」事件
張愛玲對錢頗為敏感，年輕時在上海，也曾傳出過不甚愉快的稿費摩擦。她對錢看得分明，特別不願在錢上對人有所虧欠。據蘇偉貞說，在她與張的交往中，就曾發生過「稿費謹辭」事件。《哀樂中年》連載完畢後，張愛玲來信了，「聯副刊出後您寄給我看，又值賊忙，擱到今天剛拆閱，看到篇首鄭樹森教授的評價，這才想起來這片子是桑弧編導，我雖然參與寫作過程，不過是顧問，拿了些劇本費，不具名。事隔多年完全忘了，以致有這誤會。稿費謹辭，如已發下也當璧還。希望這封信能在貴刊發表，好讓我向讀者道歉。」
蘇偉貞分析說，張愛玲對金錢的敏感，或許來源於她的幼時經歷。在《童言無忌》裡，張寫道：「我不能忘記小時候怎麼向父親要錢去付鋼琴教師的薪水。我立在煙舖跟前，許久，許久，得不到回答。」
據蘇偉貞透露，張愛玲當時拿的是報社最高稿費，小說、新作一字五元台幣，出土重刊的散文、劇本則較低，一字三元。例如1993年5月1日「聯副」刊登的三篇舊作《被窩》、《關於< 傾城之戀 >的幾句老實話》、《羅蘭觀感》，三篇加起來約三千字，核算起來，就有兩百多美元的稿費。
雖然兩人在幾年中保持書信往來，但在蘇偉貞看來，張愛玲在情感上仍然是拒絕編輯的，有些信讀來就令人五味雜陳。例如1974年張愛玲寫給夏志清的信上便提到「先寫一個很長的中篇或是短的長篇。請不要讓瘂弦他們知道，我投稿是實際的打算，不注重拉稿信，寫信來反而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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