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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過一種自給自足的日子，成為最奢侈的夢想。 網上圖片
陳曉鳳
有對朋友夫婦去南極旅遊，花了20多萬元，這對他們來說只是小錢。而這樣的旅行對尋常收入的人來說，就是奢侈。
過度商業化的時代，很多年輕人嚮往奢侈消費。其實不同時代、不同階層，不同的人，奢侈的標準都不一樣，消費方式甚至與收入無關。一位身家千萬的老闆，可能過得很節儉；一位月入3千元的前台，也可能捨得買幾百元一瓶的化妝品。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同時代奢侈的標準不同。就是被人們拋棄的以往生活方式，也可以是另一種奢侈，與金錢無關。
農家院的奢侈
如今不少農民都住進了新農村別墅，現代化的裝修與城裡別無兩樣。然而，傳統農家院的味道，卻還保存在心靈的深處。
傳統農家院不整齊劃一，不屹立在汽車飛馳的柏油路邊。它隨意散落於大樹之下，山路盡頭，水域之傍。前院是青青的菜地，一個雞窩，牆根一個土灶，當院一口老井。後院是一窩豬，一堆肥，一個旱廁。每天清晨，女主人坐在小矮凳上用大柴鍋燒玉米碴粥，鍋邊貼著一圈金黃的玉米麵餅，炊煙在院中冉冉升起，柴狗悠閒地在院門口溜躂。人吃的都是地裡長的，人吃剩的豬與狗吃，再剩下都做了堆肥，肥回到大地，生長出新生命。一個農家院，就是一個生生不息的微型自然循環系統，沒有垃圾。可惜，現在沿城郊走走，見到的都是貼瓷磚、高耗能的新農村別墅，只在縫隙中殘存著敗落的農家院，它們甚至為農民不齒，不久就將永遠消逝。
有些富人懷念傳統農家院。他們花大錢租地，蓋房、種菜、種樹種花，複製舊日生活方式，可惜任何複製總是蒼白的。小農生活方式，在城市化席捲全球的時代，已變得如此珍惜。半個世紀以來，農民千方百計地逃離土地，土地卻成為世界上最珍貴的資源。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過一種自給自足的日子，成為最奢侈的夢想。
味覺的奢侈
如今富裕人家以吃有機菜為保養之道。超市有機蔬菜的價格是平常蔬菜的幾倍，有錢人每月花在有機菜有機糧上的錢，超過很多工薪層的月收入。特供基地應運而生，在蔬菜與糧食這樣的公民基本消費上，也分出了三六九等。對普通百姓來說，吃沒被污染的蔬菜與糧食，成為一種奢侈。
而在30年前，北京城郊的土地還沒有變成大片的樓房，西紅柿也還沒有進入大棚，城郊菜農是最先富起來的群體。一到夏天，西紅柿非常便宜，一毛錢一大筐。個個肉質肥厚，味道酸甜濃郁，家家忙著做西紅柿醬，最窮的人也能敞開肚皮吃個痛快。如今，人們只能吃到外觀漂亮卻淡而無味的大棚西紅柿。何止西紅柿，所有蔬菜甚至糧食都沒了大地的香氣，化肥、農藥的過度使用，讓物美價廉的大眾美味，成為珍貴的回憶。
人情的奢侈
物質極大豐富的時代，質樸的人情卻成為稀罕物。無論在公交地鐵還是在家中，人人都忙著看手機以及微型電腦，沉浸在一方小小的電子世界中。雖然享受著川流不息的大量信息，天南地北的朋友也能在屏幕上聊天，但人與人近距離的交流，卻變成奢侈。人與人的交心，更是可望不可及。
電子屏幕帶來交際圈的氾濫，真朋友卻成為沙中之金。就連親人之間的聯繫，也因金錢糾紛變得如此脆弱。82歲的遠房舅舅提著幾塊醬牛肉來串門，說剛與兒子分割了財產，斷絕了父子關係，起因就是他再婚後兒子打上門來要房產。在裝修越來越豪華的居室中，親情卻越來越寡淡。是吃多了寡味食品還是強烈的進取心，才讓當今人情變得如此之淡？
當代城市最不缺孤獨者。他們生活在人煙稠密的城市，卻不與任何人來往，甚至對親人也把心扉緊閉。有多少雄心勃勃的兒女視父母為奴僕？有多少兄弟姐妹因遺產形同陌路？當人們把擁有最時尚的汽車、手機、服裝當成奢侈時，我卻覺得，擁有一份無功利的親情與友情，才是當代的最大奢侈。
時間的奢侈
過去人們缺錢，卻擁有大把閒在的時光。住大雜院時，周末經常坐在公共水龍頭旁，邊洗衣服邊與鄰居聊天，洗好的衣服帶著水珠，晾在太陽下的鐵絲上。一上午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並沒覺得是浪費。清洗，成為一種慢慢洗滌心靈的休閒。現在呢，人們周末邊上網邊開著洗衣機，家用電器把人們解放出來，可時間依然是那麼少，永遠有一堆事情等著你。過去人們攢幾年的錢才夠買一台洗衣機，現在一個月工資就能買一台。可惜，那份手洗衣服的悠然自在，洗衣盆邊漫無止境的閒聊，卻成了奢侈。
當年在一家國企上班，朝九晚五。每天太陽偏西之時便準時下班。騎著自行車去朋友家串門。她家的木門沐浴在夕陽之下，玻璃窗閃閃發光。她母親做著極簡單的晚飯：冬菜炒飯加溜小蘿蔔。窗台上擺著小盆的花花草草。吃了晚飯與朋友一起上街閒逛，走累了坐在街邊高高的台階上休息，享受著晚風的清涼。有些迷茫，卻不躁動。得過且過的生活哲學，讓人閒得沒有任何愧疚。後來的生涯中，閒在就成了罪過。有兩年中，每個周末我都去加班。 人人都在拚，你也不敢容許自己平庸。自己不閒，也不敢讓孩子閒，每天孩子多睡半個鐘頭的覺，都被說成是懶惰。想想當年，很多上班族周末都是一覺睡到正午的。
騎車的奢侈
儘管汽油越來越貴，卻有更多人擁有了轎車。轎車象徵著小康與富足。即使去離家只有幾百米的超市，人們也得開車。然而每個工作日的上班途中，對有車族都成為一種折磨。從早到晚，偌大的北京就像一個巨大的停車場。
懷念從前的自行車時代。那時每天上班，自行車後夾上飯盒就從容出發。一路上沐浴著晨風，看看路邊的景致，騎過不寬的小街、長長的林蔭路，半小時就能到單位。那時家家都有至少兩輛自行車，交通費幾乎為零。
現在騎車再沒有以前的那種從容。寬寬的馬路上到處是急性子的轎車，橫衝直撞的電動車，騎傳統自行車上路，真正是一種冒險。有人說自行車大軍代表著落後的北京，我卻覺得，一個能安然騎自行車出行的城市，才是親切的。
從前的「奢侈」，有時很值得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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