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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應明講述中國航空史。
——專訪航空史泰斗 陳應明
陳應明，一位耄耋老者。他的雙手、雙眼與跳躍的心靈，見證了中國航空工業的艱難歷程。他用藝術的筆觸，勾勒出中國人在藍天中的種種夢想與追求。而他如今最念念不忘的，仍舊是藍天。 ■文、圖：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陳應明的家中，擺放著很多飛機模型，也懸掛了很多航空油畫。這些藝術品，始終在告訴來訪者：這個屋子中的老人，有著濃厚的空中情結。
奉獻航空數十載
在成都郊外的成都飛機製造廠家屬區，記者找到了中國著名的航空史專家陳應明先生。他出生於越南河內，曾經在香港讀過書。記者發現，陳應明的廣東話特別好。曾經的香港記憶與生活，練就了他對藝術的熱愛與執著。
從香港轉到河內生活後，他開始迷戀航空模型，藍天成為他嚮往的地方。精通藝術的他，在抗戰勝利後，加入中國空軍，成為一名文職軍官，授上尉軍銜。但是，因為不願意前往東北打內戰，他離開軍隊，回到香港。
此後，他跟隨兩航起義人員回到新中國。因為自己擅長製作模型，被委以設計新型飛機造型及製模的重任。1956年，他與另外47個人來到成都，組成了成都飛機製造廠籌備小組。不僅負責飛機整體的造型設計，甚至連發動機的形體構造，他也參與其中，為新中國的航空起步，作出突出的貢獻。新中國第一架飛機雅克十八進行批量生產時，其第一個空速管儀表、高度表天線，都是他親自繪製的。
新中國的航空發展，尤其是飛機設計、製造、使用，走過了從購買、仿製到自行研發的道路。這條路曲折漫長。他認為，只有自己的國家設計出先進的軍機，才能不受制於人，自力更生。
營救四義士
陳應明覺得最具喜劇色彩的歷史事件，毫無疑問，就是「營救四義士」。
1938年10月，武漢會戰結束後，中日軍隊之間相持氣氛日益濃厚，加之中國軍隊缺少空中支援，尤其是上層將領中，有一股動搖的氣氛。在這樣的背景下，身為國民政府二號人物的汪精衛，於1938年末飛抵昆明後，前往越南。到達越南首都河內後，汪精衛公開宣布叛國投敵。此時，陳應明就在越南河內，因而親身經歷了一些極為重大的歷史事件。
汪精衛在河內籌備建立偽政權時，國民政府派出四位特工，潛入河內，準備刺殺汪精衛。四位特工行動當晚，由於汪精衛夫婦接受邀請參加宴會，因而與自己的秘書對調了房間。四位特工採取行動時，擊斃了在房間中熟睡的秘書曾仲鳴，而汪精衛則因為臨時對調房間的緣故，得以苟活。
事件發生後，管理越南的法國殖民當局大為震驚。他們在日方的壓力下，立即逮捕了四位特工。而在陳應明這些當地華僑們看來，四位特工實乃為國除奸的勇士，其刺殺汪精衛之舉可歌可泣、壯烈沖天。因此得知四人被捕後，他十分憤怒，立即開展了營救工作。在他的帶領下，華僑們為四位特工聘請了最好的律師，力求保住四位特工的性命。這場馬拉松式的審判，一直上訴到法國本土。最終，在華僑們的大力協助下，四位特工免於死刑，被判監禁。
四位勇士被關押期間，他們在獄中的生活，得到了包括陳應明在內的諸多華僑的援助與照顧。1945年抗戰勝利後，越南政府釋放了四人。當陳應明帶領華僑們前往監獄迎接四人時，原本以為四人會受到虐待的大家，大為吃驚。四位特工不僅肥頭大耳、紅光滿面，而且滿口法語。由此可見，懾於當地華僑的壓力，法國人未敢虐待四位中國特工。
歡迎祖國的光復大軍
陳應明的祖父是越南華僑領袖。當年孫中山先生從事共和革命，發動鎮南關起義。起義失敗後，孫中山撤往越南，負責接待和安頓孫中山的，就是陳應明的祖父。當時氣氛緊張，法國殖民當局一直希望驅逐孫中山，而陳家則與之進行堅決的鬥爭。辛亥革命後，陳應明的祖父是越南華僑中第一個剪去辮子、以示效忠共和民國的人。正是這樣的家族淵源，陳應明自小便培養起愛國的情懷。
1945年，日軍投降後，中國軍隊第62軍接到命令，從雲南出發，前往越南河內接受日本投降。與此同時，陳應明積極組織當地華僑，歡迎來自祖國的軍隊。62軍進入越南後，他與華僑們一道，將這些來自祖國的英雄們，接到自己的會館，並做出最好吃的中國菜招待他們。
未過幾日，62軍不少士兵都出現腹瀉的症狀。華僑們大為緊張，以為是士兵們水土不服，或是大家用作招待的飯菜有問題。待查證後，才明白：62軍有不少士兵，長年征戰，所食幾為清湯寡水，已連續多年沒吃到豬肉，這次吃了不少油水，刺激了腸胃的消化功能。陳應明覺得，這說明了國內為了抗戰，付出了很多，無論是軍隊還是百姓，都生活在極為艱苦的條件和環境中。
憂慮航空藝術未受重視
陳應明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中國的航空事業。他用自己的畫筆、用自己的模型，勾勒出心中的航空藍圖。在成都飛機製造廠數十載，他個人的人生起伏，也見證了中國航空工業的跌宕歲月甚至是整個中國現代、當代史的悲歡離合。
他告訴記者，世界上許多先進的國家，都非常重視航空藝術的普及與宣傳，因為對於下一代人而言，高精尖的航空工業，是通過生動的藝術構造呈現在大眾面前的。為甚麼歐美人擁有不少私人飛機、私人飛行執照？就是因為透過藝術普及的方式，激發了大家對航空的興趣與認識。這是最為根本和重要的途徑。如果歷史的傳輸不正確，會帶來極為負面的影響。陳應明告訴記者，他看到電視一些影視劇，尤其是航空歷史與抗戰題材的，錯誤百出。例如，美國援華的飛虎隊，大多是P40單翼戰鬥機，但是影視劇中，飛虎隊使用的飛機竟然出現了雙翼機。他覺得，這不僅僅是歷史常識的缺乏，更是對歷史的不尊重。
當前的中國航空藝術，尤其是航空畫、航模以及航空史知識的普及，都處於一個起步的階段，有很多不足。更為嚴重的是，這種不足的現狀沒有得到相應的重視。他向記者透露，其撰寫的很多航空畫冊、航空史書籍，都是自己花錢印刷、購買，然後再贈送他人。他說，長此下去，航空將會離大眾愈來愈遠。這不是個人的得失問題，而是整個民族現代化、工業化的素養問題。
如今，看著自己曾經奮鬥的成都飛機製造廠，愈來愈多的新軍機投入使用，捍衛中國的領空，作為老航空人的他感慨萬千。臨別時，陳應明告訴記者，全面普及航空藝術與航空知識、國人與國人不再內鬥、中國有更強大的空軍是他最大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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