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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小布偶,在操偶師的手下就像是被注了一口精氣,翻爬滾打,嬉笑怒罵,真如活人一般。香港藝術節帶來布袋戲藝術家楊輝備受好評的作品《戲偶人生》,裡面的布偶不只懂得十八般武藝,更有著玲瓏心腸,演活了戲謔童趣,也演活了殘酷時代中的血淚人生。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布袋戲在楊輝手上,不再是傳統故事的熱鬧場,也不是繽紛的兒童樂園,而是一齣以偶代人的精彩戲劇、精彩絕倫的「掌中人生」。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香港藝術節提供 圖片版權:Mario Del Curto/Strates
楊輝出生於布袋戲世家,父親楊勝是中國木偶大師,也是「北派布袋戲」的創始者。六十年代,由著名導演虞哲光執導的《掌中戲》生動記錄了楊勝精妙的木偶藝術,這部中國第一部彩色木偶電影紀錄片還曾在1963年澳大利亞國際電影節上獲得大獎。文革期間,楊勝受到牽連而被捕入獄,最後不幸去世。楊父的操偶絕學,則全部傳授給了楊輝與哥哥之一楊烽。80年代,楊輝隨著哥哥出走,曾在南美洲流浪,亦曾到過香港,現在定居歐洲。輾轉流年,家傳的木偶戲在楊輝手上煥發新生,生動精巧的操偶技藝結合現代劇場美學,在黑暗中上演幕幕傳奇。
常人總覺木偶是小孩子玩意兒,看來得一趣耳。楊輝手中的木偶卻是他沉重的記憶與畢生的藝術追求。他說,自己小時候也並不是最喜歡木偶,畫畫與音樂都是他的興趣。「布袋戲對我來說是很嚴肅的藝術,不是有趣的,而是非常嚴肅、正經八百的藝術。」學習布袋戲的過程異常艱苦,他回憶在學校時,完全是封閉式訓練,「就像現在的奧運金牌選手一樣,非常苦。」家裡的訓練也十分嚴厲,「總想著不能給父親丟臉,一定要做到最好。」
緬懷父親
這次來香港演出的《戲偶人生》,便以楊輝自己的家族歷史與對父親的記憶為基礎,將紛亂時代中木偶藝術家的命運侃侃道來。「創作靈感,是因為我在2003年在法國找到我父親的紀錄片的錄像帶,這在國內已經找不到了。我就以這個錄像帶開始,想想我父親的一生,還有我的一些生活的道路,其實就是戲如人生。」
文革是楊輝最傷痛的回憶,至今他仍記得自己帶著弟弟,與父親最後一次見面。「我領著弟弟去見他,他特別高興,但他也沒有甚麼東西可給我的,最後就是找到一些紙和竹籤,做了一隻風箏,給我和弟弟玩。當時,風箏飄在空中,太漂亮了。後來時間到了,我們要離開了,我帶著弟弟走了,走了一段時間,回頭,風箏還在空中,單獨地呆著。這個印象在我的腦中非常深刻,等到我廿五六歲,當我在南美洲流浪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風箏就像是父親告訴我:son, life must be free and to be simple。(兒子,生活必須自由而簡單)」文革徹底摧毀了楊輝的生活,父親被批鬥最後去世,哥哥姐姐都去了鄉下,母親則得了精神病。「我差點餓死,要到街上撿東西吃,還給別人歧視,覺得你是甚麼黑五類。文革對我的影響太深刻太巨大了,直到現在,我還是極度沒有安全感。」
最想突破的已經突破
離開中國後,楊輝的生活也曾陷入困頓,差點就要放棄家傳技藝。幸好到了歐洲後,他的藝術備受肯定,現居法國的他不僅深受觀眾喜歡,更有一批忠實的「洋學生」,真正將木偶戲這傳統藝術帶上了國際舞台。「歐洲的生活給我帶來巨大的震撼,不只是他們的木偶藝術,而是整個文化的結構和多元化,以及高水平的觀眾層次。它們也融入了很多不同的文化,帶來各方面的創作靈感。」
《戲偶人生》是2011年楊輝受瑞士洛桑劇院所邀請創作的,演出之後備受注目,同年7月在亞維儂OFF藝術節演出時也獲得熱烈好評。現場的設計、創作及演出均由楊輝一人包辦,再配上新音樂與民謠,以及台灣藝術家葉怡蘭充滿水墨風的錄像藝術,將詼諧與感性共冶一爐。楊輝說,演出最難的,倒不是創作本身,而是躊躇到底要不要創作這個故事。「其實戲我早就寫好了,只是花了四年的時間去考慮要不要做,畢竟涉及很多私人的東西,每次都很傷痛,不容易講。」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突然決心將這家族故事搬上舞台,才有了今日的《戲偶人生》。
問楊輝,他最想突破的是甚麼?他說:「我最想突破的其實已經突破了,就是布袋戲不光演給傳統的觀眾看。傳統的布袋戲好像是面對傳統的觀眾,現代的呢又很多是給小孩子看的。我不想,我想要它變成正規的劇場藝術。」
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人生,楊輝說,他不會再選擇布袋戲——「實在是很不容易的職業。」
戲偶人生
時間:3月12日到15日 晚上8時
地點:油麻地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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