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圖片
■知識老廚要把金針度與人。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反傳統的李敖,很久以前寫了部《要把金針度與人》,教人如何讀中國一些古書。少年時代,對李敖的作品便十分愛看,蓋有學問知識在焉,但並非十分迷,不似我一些少年朋友,閉口李敖開口「文化太保」。我是相當理智的。
李敖對這些「金針」,並非全盤接受,他還帶有批判的眼光。例如《史記》裡講秦國大將白起在長平之戰裡,把投降的趙國四十萬軍隊「盡坑殺之」,即全活埋了。李敖看了就不相信,認為技術上做不到,以古時的運輸能力,無法把四十萬軍隊集合在戰場上。因為四十萬人的補給怎麼解決?要多少水?要多少糧?所以,派四十萬人去打仗,怎麼可能?既不可能,如何「盡坑殺之」?其後又說「趙卒降者數十萬人」,前後數字不正確、含混,怎教他相信?
我想,四十萬人面臨「坑殺」,為何不反抗?秦國要動用多少兵馬才能將四十萬人驅之坑中,或拋諸坑中「盡殺」?
李敖將這些「疑點」,或如他所說的「讀書本領」耍出來,告訴大家怎樣念書才是最好的念法。他在《深夜十堂》(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二○一三年三月)這部書裡,自詡為「知識老廚」,要將他的學問煮成佳餚,留給後生吃。
《深夜十堂》的文章,是李敖在鳳凰衛視《有敖有話說》的一個結集。這個節目,我那時常收看,雖覺間有偏激,但對他搜集資料之豐,細而分析,「說」與「圖」並茂,我是大為欣賞的。要講當代讀書種子,李敖實是第一人。
以前,看他寫的《獨白下的傳統》,有云:
「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罵我吹牛的人,心裡都為我供了牌位。」
這狂妄之言,很多人看了都反感。但當時我想,為何不說「一百年」或「一千年」,偏要說是「五百年」?《深放十堂》有篇〈李敖包辦五百年〉,那才為我揭了盅。他說「是我的廣告詞」,既是廣告詞,吹吹牛有什麼干係?這樣吹法,確令人忘不了。然而,「五百年」這詞,是大有學問的,他引蘇東坡「余空紙兩幅,留與五百年後人跋尾也。」又引陸游詩:「後五百年君記取,斷無人似放翁顛。」此後還引清朝趙翼的詩:「預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
「五百年」這詞的謎底,李敖至此解開,並說:「你覺得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吹牛廣告,可是當我把『五百年』三個字在中國思想文化史中的分量點破的時候,你就知道這裡面有學問在。」
書中李敖引愛因斯坦最喜歡的生活方式是「孤獨的愉悅」,而他也樂於這種「孤獨的愉悅」。唯甘於孤獨者,始能讀書,始能研究,始能寫作,始能如莊子所云「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嘻嘻哈哈、罵人毫不口軟手軟的李敖,學問是從「孤獨」而來。沒有孤獨,何來「文化太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