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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是故鄉明」一直以來是人對月亮的願望。 資料圖片
文化文字學之一
中國人崇尚意境、意內言外,能把物質與心靈通感為一。這是中國文化的特點,從文字中也看得端倪。
日月山川,不只是「隨體詰詘」 (隨着物體的彎曲) 的「畫成其物」,而是帶着意境的象徵物。以月字為例,月有陰晴圓缺,容易惹人遐思。徐志摩以「新月」作為其文學社的名字,說「它那纖弱的一彎,分明暗示著,懷抱着未來的圓滿」,就是一種有所嚮往的情懷。歷代以來,「月兒彎彎照九州」的呼喚歷久彌新,這是人對月亮的願望。而望字的形構 ,意思是人站在高地上 (土)遠望彎月,若有所思。這是月的意境。
亦聲字─右為字根 左裝配件
中國文字中,有一類字很特別,右同左不同。右邊是字根,身兼音義兩功能;左邊方是配件,其能把右邊的字之指涉範圍收窄,從而產生新字,說文稱之為「亦聲字」。這類字很能結合物與情的意境。例如:
青:本是礦井內 (月,其實是「丼」字之變形) 深邃的顏色 (朝如青絲暮成雪、青龍白虎中的青字,均不是綠色,而是黑色);此外,這字有蓊鬱的意境,如青春無價、名留青史、踏上青雲路等。當配以其他部件,就會產生類似意境的新字。如配日為晴、注水為清、點目為睛、增心為情;而雨過天晴、山清水秀、情深款款等詞語,俱含豐茂情意。樂府詩中,「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中,既寫對春草的眷戀、復寫對征人的思念;余光中先生的《青青邊愁》,既寫人物、復寫對文化的反思。也是這青字帶來的境界。又如:
空間轉化心靈 喬加女變嬌
喬:本為高曲之意,若配以不同部件,就會得出不同高曲的事物。如加車為轎、搭木成橋、配馬是驕;而各物均有高大意,轎是要抬的車、橋是高彎的木、驕是高壯的馬。《天龍八部》中,丐幫幫主北喬峰,要先姓喬不姓蕭,也是此意。然而,中國人的通感能力很高,每每能把物質轉化為心靈;譬如,高大可轉化為優越感。驕字,本指高大的馬,但可轉化為優越之意,故人說「以某某為驕傲」;而嬌字,更與高大無關,只指俏美的女子。又如僑字,那是海外有頭有面的華人,故人多說「旅美華僑」而少說「旅美華人」;說「華工血淚史」而不說「華僑血淚史」。搬家叫「喬遷之喜」,這都是喬字在人心靈中鑄成的意境。
中國人談感受講求意境,如曹操的《短歌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青衿:士人之衣領,借代為士;「青青」兩句出自詩經,故說沉吟。(譯文:才德賢士,多令人思念;為了你們,我低吟至今。)為甚麼詩中出現這麼多與今有關的字,不感累贅但覺纏綿?因為,今字含一種思念意境。今是吟的本字;上面是口,下面的一橫是低頭的感慨,代表思念不絕。衿、吟、今三字形成照應,在音義上此起彼伏,使思念縈繞不去。尤要注意,念字由今、心二字構成;今字身兼音義二任。
對於意境的詮釋,筆者以為不必執着是否有傳統為據。例如,思字,雖由囟、心二字組成 (囟,音信,即腦) ;重點在思考,不在鄉情。但今人忽發奇想,認為中國人一談到思念,就想起農田,那是鄉土情懷。這樣的解釋,雖然不合文字學,卻合文化原則,應予以肯定。大概很快,鄉土之情就只留下:「思念 / 一串串永遠纏」的似水流年。■圃丁
作者簡介:現職中文教師,大學畢業之後,全程投入教育事業之中,一晃眼30多年。知命之後,回歸中國文化;躬耕校園一隅,推廣儒道,自得其樂。
■預告:「文化文字學之二」將於22/1(星期三)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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