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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花季節正是清明時。 網上圖片
朵 拉
春節過後，窗外的樹，花葉都掉得差不多，看着就快光禿禿了，但那照樣極力往四面八方伸展的枝幹上，卻開始萌茁新芽，不過三五天時間，在你的腦海裡還沒掏到「就要掉光葉子的樹是會開花」的回憶時，紅色的合歡花已經像毛毛球一樣，顆顆粒粒在枝頭紛紛揚揚綻放。排排相對生的小綠葉片也以你沒法想像的快捷速度，從嫩葉一下子過到深青色，一樹又紅又綠起來了！
春天的氣息，明晰地在樹上浮動游移，流連不去。
乾燥的氣候令人煩躁，卻對花的生長和綻開彷彿毫無影響。當飽滿的灼灼紅花還沒來得及盛開一樹，旁邊另外兩棵金黃色的銅莢花已在急起直追。起初未曾注意它在樹上開始啟顏。晨運時經過樹下，鋪滿一地絢艷華麗的黃色落花地毯叫我抬頭，這才看見那些竄着往上長的串花，不像榴槤要待成熟後才墜落，它們在微涼的晨風中，一邊不停綻放，一邊不斷隨風飄落。
春天的花陪我漫步，多麼華麗的晨行時光，感覺到自己的幸福。可惜它落得太快，落花不似落葉，葉子掉在地上，嘆息隱蔽其中，行人踩上去，腳步無聲，卻有葉子在底下嗟嘆它的命運之短促。花落一地，柔軟無力，不留情的晨運者把它踩得扁扁的，認命的它們僅只沉默地接受上天的安排。
「黃花季節正是清明時」，很久以前有人這樣提醒「所以又喚它『清明花』。」從此便牢牢記住，這倒是有點奇怪，年輕時什麼也不在意，生命中更多更重要的回憶都被遺忘，不是蓄意，只是不經意。熱帶國家四季尤其不分明，氣候變化過於微小，便不往心上擱，事實是幼稚無知，身邊的大小事多被忽略，等到學會「萬物靜觀皆自得」，才發現，原來，花，有時開，有時落。
清明節到了！只因金黃色的銅莢花又再漫天飛舞，四處飄揚，這澄黃的花才剛剛綻開呀！雖說無聲無息，顏色卻明亮昂揚，具有歡欣鼓舞的氣息，只不過，沒人有空去瞄它一眼，它就悄無聲息，落落寡歡地掉下來了。許多事情皆如此刻不容緩，就像魯迅說過「有些事要快點做」，再不動手，時間列車毫不留情，瞬息間開過去，任你跑得再快也來不及趕上。那些從前的夢想，一直就只是想着，不知不覺間，竟被時光逐日給淘汰了。
樹上、空中、地上的黃花，宣告清明節即將來臨的訊息。《歲時百問》中說「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淨，故謂之清明。」據說清明節掃墓的習俗始於古代帝王將相的「墓祭」之禮，後來民間仿傚，也在這一天祭祖掃墓，久而久之，形成一個固定的風俗。承受儒家思想的海外華人，異常重視這慎終追遠，飲水思源的節日。通常落在陽曆四月五日前後，在這十幾天內，堵車情況比平常嚴重，幾乎所有在外工作的遊子，皆紛紛趕路回鄉掃墓。
這一個祭祀祖先的傳統節日，另有一傳說是源自寒食節演變而來。歷史記載，兩千多年以前，春秋時代，晉國公子重耳逃亡在外，有一餐沒一餐的時候，他的隨臣介子推，竟然割下自己腿上一塊肉，煮給公子吃。後來，重耳回國做了國君，為了回報知音，大事封賞所有當時隨他流亡在外的隨從，在這歡樂的時候，只有介子推一人，拒絕受賞，且還帶着母親隱居綿山，不肯出來當官。這時已經成為晉文公的重耳，為了強迫介子推出山，下令放火。晉文公以自己的心去推想：向來孝順母親的介子推，為了不讓母親燒死，一定帶着母親走出來。沒有想到，有所堅持的介子推，遵守個人的原則，和母親一起在山裡被燒死了。把好事變壞事的晉文公，為了紀念介子推，下令每一年的這一天，不准生火煮食，人人只好吃生冷的食物，後稱寒食節。
今時再無寒食節，到墓園祭祖掃墓，大都預先在家煮好食物及準備其他祭品，包括雞鴨豬魚、鮮花、齋菜、水果、飯面、糕點、茶酒等，還有香燭、紙錢以及各類紙衣紙鞋紙汽車紙珠寶紙手袋，甚至電腦手機都有，外人看着，可能覺得很可笑，但子孫為了盡孝，把自己在現實中享用的所有物品，都一併燒給祖先，希望他們在另一空間也獲得同樣的享受，這份孝心卻也可喜可嘉。
人們從前還相信火燒旺地。抵達墓地，子孫除草後，把野草和香燭紙錢及其他打算給祖先享用的紙紮祭品，一起點火焚燒，結果有時發生火燒山事件。近幾年來因為環保，且擔心燒山事件重燃，墓園管理處貼紙說明勿在墓園裡焚燒，如有需要，請把紙錢和紙紮祭品一起拎到焚燒爐統一燃燒。
清明節掃墓本來是心情黯淡憂傷，含着生離死別的悲惻，卻也在這個時候，那些遠在外地的親戚朋友都回來相聚敘舊，於是又有重逢相見的歡欣喜悅，真像那正在開花時便一併在落花的銅莢花，荒謬卻真實，只好說這真是一個富有特色的節日。
晨運回來，將金黃色花毯的照片通過手機轉給朋友看「你說的『清明花』又開了，唐朝杜牧寫『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可是，今年快清明了竟沒下雨。」
朋友也通過手機回訊，「這花，並不是『清明花』。」他也給我來一張照片，畫面上的金黃花，花形一樣是串聯生長，只不過，我給他的銅莢花，是往上長的，他郵來給我看的金黃花，卻是往下生的。一大串比銅莢花要更鮮艷奪目，那花瓣彷彿更長也更薄一些。他在照片後邊這樣說：「這在清明開花並掉落一地的『清明花』，叫做『金浴雨』。」
有時候要讚賞電子科技的好處和及時，原來這麼多年來，我都在誤會，顏色一樣的黃花，在同一個季節盛開凋落，我多年來叫它「清明花」的花，並不是朋友告訴我的「清明花」。
「『金浴雨』這花真好看，名字也真好聽。」我給朋友回訊。
他在第一時間回我訊：「清明時節往往遇雨，這花是金色的，時常就浴在雨中，故稱『金浴雨』。雨一來，浴在雨裡的花，便開始飄零。」
聽到窗外有聲音，推窗往外眺望，銅莢花還在開，還在落，花開花落沒有聲音，聲音是雨打在花樹上，紅色的合歡花早已掉光，只餘青翠的葉子長滿一樹。在它旁邊那兩棵銅莢花，還在努力開，還在努力落，明天早晨的金黃落花，照樣鋪滿一地，縱然已經知道它並非「清明花」，可是，我想，它照樣要叫我想起清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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