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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舊聞》作者：陳定山，出版：海豚出版社（2015年7月）
這是一部介紹1949年之前滬上近代掌故的書，介於民間傳說與回憶往事之間，作者原名陳小蝶。作為「鴛鴦蝴蝶派」的人物的作品，以前讀得很少，但其「富於文采，和往往提供正史所沒有的信息或線索」，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合集除《舊聞》外，還有《舊聞續》和《續聞》，共三冊。「筆觸深入到海上日常生活微細層面」，舉凡三教九流，「民國範兒」的趣聞軼事，以及雜學上的一些事物淵源，都有不同於已知的內容。比如上海人罵人「十三點」，以前就沒見過與金少三的憨有聯繫的說法，舊時十六両制，諧音一斤少三両，成十三。還有梅蘭芳抗戰中蓄鬚不登台演出的事，作者說：「上海淪陷是民國廿六年的冬天，廿九年他還在上海，秋冬之際才去香港。」然後「滬港隔絕，他才無法回來，而在香港蓄了鬚。」所以是「竊義聲於天下，不知這裡面卻有這一幕。」不知道他是不是與梅蘭芳有仇？
對於所謂才子佳人的見解也很有趣：「只是書獃子幻想中的仙境，倘使真有此種境界，則為之佳人者，無不顰眉促怨，視雅人深致，有如永巷幽囚。以徐志摩之豁達，尚不能盡得陸小曼之歡心。」養一朵珍稀名花，需要異乎尋常的費心，存在與存在之間一經摩擦，弄得不好，故事就要變成了事故。徐志摩那首著名的詩，「我悄悄的來，又悄悄地去，不帶走天空半片雲彩」，是陸小曼的鴉片惹怒了徐志摩，他「一怒而重返北平」時寫下的，結果竟成了詩讖，「小曼連打十幾個電報將他催回來」，於是，飛機失事了。同一篇文中，他和老牌明星王漢倫還都認為《史記》中的盛酒鴟夷，「失傳久矣。制式乃流傳於西方。」所以王漢倫「以為是當考，遍覓於北四川路西人古董店得二十餘具以歸。」他自己還證明說：「西人宴席中有此器，狀似鴟，器傾，則酒淚淚自鴟吻出。」反正信不信由你。
對於傳聞的部分，看來他也沒有考證。比如他說寒山寺古鐘，1937年「八．一三」以後，「日本人倒講道理，鑄了一隻新鐘，去換了舊鐘，連帶地卻把那張繼的楓橋詩碑（俞樾所書）也扛到東京陳列館去了。」其實康有為在寒山寺有題詞：「庚申（1920年）二月廿五日，偕韓樹員徵君文舉同遊吳下楓橋寒山寺，則唐人鐘已為日人取去...... 」其他如唐紹儀的被刺事件，雖然他說「妻弟張俊傑在京滬行動總隊任譯電員，勝利後始略為余言之。」但卻把地址福開森路弄到了西華德路，與當時報紙的報道也不符。「其寓有日本海軍六戰隊壹排，朝夕守衛」的說法也不可信，這些應該都是以訛傳訛，不過，刺殺者如何設法通過古董店接近唐紹儀的細節，還是比較合理的，其他資料也極少涉及。還有太平天國與小刀會關係的分析；王韜上書太平天國的真相；汪偽時「敵偽權要，多太炎門生故吏」的說法；萬國商團武裝的形成和組織等等，也都是有一定的歷史研究價值。
本書的「緣起」中，引用了沙特的話：「反正書還是有用的。文化救不了世，文化救不了人，它維護不了正義。但文化是人類的產物，作者把自己擺進去，從中認識自己，只有這面批判的鏡子讓他看到了自己的形象。」書也記錄了具體人群的文化痕跡，從中不僅可以看到作者的形象，也可以看到作者生活的社會場景，從而引發一些思考。比如為什麼青樓對於文化、藝術、商業的紐帶作用如此密切？著名的鄭曼陀所畫月份牌美女廣告，也以妓女為模特；比如為什麼這麼多人願意癡迷於看戲捧角？梅蘭芳唱戲直接影響了浴室的生意；又比如遺老遺少的附庸風雅，為什麼能引發書畫市場的異常繁榮？劉海粟最後不得不悄悄回歸於傳統國畫......
他在評論畢依虹的《人間地獄》一文中說：「大凡寫小說的人，第一條件必須熟悉社會，也必須深入社會，而文人對於社會的黑暗，往往是不相宜的。抱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願，來寫成一部小說，他的功德是比抄《妙法蓮華經》還要深。而人間往往當作一部閒書去看。」雖然他自己的這部書不是小說，但也都是熟悉深入社會的產物，也不妨拿來當休閒讀物。■文：龔敏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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