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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野秋
樓下的土豪大叔給他的老母親過生日，邀請我到他家晚餐。
我和阿婆語言不通，在院子裡碰了面，常常是「雞同鴨講」，各自說着對方聽不懂的話打打招呼，胡亂寒暄一番。尋思總歸是熟悉的鄰居，又是老壽星，便封了利是，再去花店買了一束鮮花給阿婆送去。
阿婆已經活到了一定的境界，問她高壽，竟然不記得自己多少歲了。兒女們的境界也高，也不知道母親的年齡，只說大約九十多了。阿婆對我封的利是厚薄毫不在意，接到我送的鮮花卻是激動得很，皺成一團的臉頰上泛起紅暈，身子微微發抖，連嘴唇也是哆嗦着，以至於說不出話來。一旁她的孫子笑着替她解釋：阿婆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鮮花。
阿婆抱着花，走路也有些扭捏了，笑起來像個小姑娘。
晚上吃飯，土豪大叔興高采烈地又是開拉菲又是開陳年XO、白蘭地招呼客人，他的那瓶拉菲據說是他兒子從國外帶回的如假包換的真酒，珍藏多年，一直捨不得喝。
果真，瓶塞一開，酒瓶中散發出陳年葡萄的果香味兒，直透心脾。不曾想酒打開後，土豪大叔隨手拿了一摞紙杯上來，眾人眼睜睜地看着醇美的拉菲紅酒被土豪大叔活生生地倒進了一次性的紙杯裡，而且每一杯都倒得滿滿當當的......且不論晚餐的菜式如何，一瓶美酒就此被糟蹋了。面對土豪大叔的「豪爽」和「不拘小節」，我連遺憾都說不出。
經常在朋友圈裡看到晒吃飯、晒喝茶的圖片。有的菜式傻大黑粗的，的確無法恭維；有的菜式看上去不錯，但盛菜用的盤子過於隨便，甚至用上了不銹鋼和塑膠盤子，鮮亮的食物放在這些盤子裡，看上去馬上大打折扣。反之，有的人做的菜式平平，配的餐具或是雅致、或是別致，單是看圖片上的「色」，便覺得「香、味」也必是毫不遜色的。
我小的時候家裡經濟條件不大好，小孩子穿的衣衫因為玩鬧摔破了或是撕破了，母親總是拿針線給我們縫上。破處太大的，還要打上補丁。男孩子們衣衫上的補丁總是縫補得整整齊齊，而姐姐們的衣衫若是破了，母親便會多花一些心思，在破口處繡出一朵小花兒，或是一片樹葉兒。在那個灰黑藍一片的年代，姐姐們舊衣衫上的花兒和葉兒，走出去便成了一抹小小的亮麗風景。
那會兒周邊多數人家裡都是些笨重簡單的舊傢具，人們習慣了那樣的日子，便都將就地過着。只有我們家，父親總是監督我們把家裡的衛生做得整潔，而母親，總不忘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或是採幾束野花，或是掐一把狗尾草，或是折幾支蘆葦，拿回去用父親喝過的酒瓶子插好，擺在櫃子上、茶几上。我們的家便因此多了一些生機，多了一點情趣。
對菜式和餐具母親也是不肯將就的，無論是如何的簡單，母親也會在食物與餐具的顏色、形狀上做一些搭配，讓我們看得順眼，吃得舒心。
如今想起來，那便是父母對生活的熱愛，以及骨子裡的審美情趣，即便是物質再匱乏，條件再簡陋，他們都不願隨便，不肯將就。當然這一切也讓我們從小耳濡目染，至今，對生活的態度也如父母一樣：可以隨意，不能隨便。
有了自己的家以後，在家居裝修佈置上，我並不追求奢華，唯乾淨、簡潔是我所一直保持的。家並不寬敞，但有書、有畫、有茶、有花草，足矣。閒時抱一本書，泡一壺茶，聽一曲樂，便回到年幼時的快樂時光。
前些天朋友的新居入伙宴客，我託書法大師寫了朋友早就想要的一幅字，送去祝賀他喬遷。臨行前起意把那幅字用裝過書的瓦楞紙盒裝起來，扯一截細麻繩包好繫上。結果，在眾多的禮物裡，大師的書法縱然給了朋友驚喜，我臨時起意的包裝卻也深得朋友的喜愛和眾人的讚賞。
可見無人不愛美。生活中一點一滴的美匯聚起來，便能讓我們遠離塵世的粗俗，把我們的內心變得更豐盛，更優雅一些、更精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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