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鄺文峯
《小王子》一書的情節和對白簡單，卻意味深遠，要改編成電影絕不容易。單靠小王子、飛行員、狐狸、玫瑰和蛇的相遇別離，怕難以支撐起整部電影，要改寫情節，又怕離經叛道。電影《小王子》的改編主要着力於兩方面，一是敘寫《小王子》小說的生成過程，即老伯與小女孩的交往經過；一是續寫《小王子》的故事，想像小王子長大後的改變。前者築起《小王子》的故事外層，以3D動畫展現；後者續寫故事內層，以手動定格動畫表達。從層內層外故事的平衡敘述，到兩個故事層的交疊，電影明顯有野心要比小說走得更遠。
電影起首即以刻板的成人生活和人生規劃，對比老伯的小王子故事和飛行夢。這種想像與現實的對比誠然未見新意，幸好電影的關懷亦不止於此。隨着老伯向女孩講述小王子的故事，兩人漸漸成為朋友，女孩的刻板生活亦有所改變。有趣的是，兩人最大的衝突並非源自女孩母親的反對，而是兩人對於小王子故事結局的分歧。小王子告別飛行員之後，老伯相信他會回到B-612星球，找回屬於他的玫瑰，繼續在星星上微笑；女孩卻提出連串質疑，「如果他沒有回去」，「如果他忘記了一切」......小王子的結局懸而未決，直至老伯病重，女孩闖入老伯家中，試圖尋找小王子，才開啟往後的想像，為小王子續寫結局。這種真實與童話的交錯，才是電影的用心之處。
由狐狸公仔動起來的一刻開始，已經走進女孩的想像世界。這趟尋找小王子之旅雖然是虛構，卻又如此反映現實。女孩飛入屬於成人的星球，遇見長大後的小王子，發現小王子已經帶有成人的功利與現實，忘記了他的星球、玫瑰與飛行員，淪為清潔工。女孩最後以綿羊圖畫喚醒小王子的記憶，具體呈現小說的主題─Growing up is not a problem, forgetting is. 女孩與小王子後來回到B-612星，發現玫瑰已經凋謝。女孩痛哭之際，小王子卻在日出中豁然開朗，印證了小說另一主題─It is only with the heart that one can see rightly, what is essential is invisible to the eye. 這種覺悟亦化解了女孩面對老伯將要離開的心結。這趟旅程之中，小王子、小女孩各有成長，同時令小說的母題在電影中更明確圓滿。電影沿襲小說有關成長與遺忘、視覺與感受等角力，將種種細碎的哲學思考囊括於女孩的想像世界之中，並由此將老伯的豁達傳予女孩。
尤其喜愛一幕，小王子再遇他的玫瑰之後，畫風忽然一轉，由定格動畫改為3D動畫，意味女孩尋找小王子的同時，小王子亦同樣實實在在走入女孩的世界，甚或我們的世界。由此看來，電影就展現了《小王子》作為文學作品的本質，不再是局限於B-612的故事，而是以虛構讓我們更能看清真實。我們未必會遇上小王子，但總會遇上成長與遺忘的悖論；我們不一定擁有玫瑰，但總有些留不低卻又放不開的人和事。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是要相信還是質疑，人人不同。但只要願意相信小王子，即使找不到答案，至少也能為自己找到一種說法。喚醒忘記，相遇別離，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