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風
重男輕女，深藏於傳統觀念中。絲絲扣扣，如影相隨。朋友聚會，一位女士感歎：「我媽總說要是我哥在，會如何孝順，我真的不知道哪裡做得不好！」這位女士的父母生有一兒一女，本來非常可心。可30多年前的一天早晨，兒子卻因腦血管破裂突然去世了，那年剛21歲，從內蒙兵團轉回北京不久。小伙子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父母的悲傷可想而知。後來父親也去世了，只剩下母女倆相依為命。
為照顧年老的母親，女士結婚都沒有離家。她和愛人都事業有成，收入不菲，可因為母親依戀老房子，他們就只能隨在母親身邊，住着狹窄的老房子，夫妻倆買的大房子一空就是幾十年。老太太不善於做家務，女兒就柴米油鹽、洗衣清掃一肩挑。幾十年下來，小夫妻沒有過小家庭生活。後來外孫女也長大了，同樣是三代同堂相依相伴。老太太健健康康地過活過了80多歲，還能去游泳，去合唱團唱歌，學習上網，還有女兒陪着去旅遊--女兒也白髮蒼蒼了。可老太太偏就要總念叨兒子，總覺得兒子若在會做得更好，當然難免讓女兒傷心。在座的朋友們聽了都說：「那是你媽重男輕女！」女士說：「當然了，我媽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重男輕女的。」於是她想起了小時候的很多事。比如父母帶她和哥哥一起出門，給她哥買一根5分錢的奶油冰棍，卻只給她買一根3分錢紅果的。如此多次，小姑娘不幹了，向父母一翻眼睛嚷嚷道：「憑什麼，他吃奶油的我吃紅果的？」可以後上街，依然如此。母親不是不愛女兒，可明顯更愛男孩。
她母親還是個新式女性，讀過大學，解放後進了國家機關當幹部，可潛意識中，依然有重男輕女的老觀念。兒女雙全的人，卻覺得兒子才是依靠。其實，上世紀初出生的老人們，自己就受過重男輕女的痛苦。我婆婆出身安徽一大地主家庭，可是她勤勞賢惠一點不輸於勞動階層出身的婦女。原來她從小吃過苦。她的爹媽喜歡兒子，女兒的地位只比使喚丫頭強點兒，讓她讀書已很不錯了。稍年長些，下學之後就粗活兒細活一起幹，跟下人一樣吃剩飯剩菜。據說婆婆從小只吃過雞頭魚尾，後來進城了依然這樣，好菜好飯都讓給老伴和孩子。
我的母親出身一個手飾匠家庭，參加革命才進北京當了幹部。後來母親一提雞頭魚尾就頭痛，原來小時候雞肉都給舅舅吃了，母親只能吃下腳料。我的福建老家重男輕女同樣厲害。大姨二姨連學都沒有上過，我母親因為很聰明，被姥爺咬牙送上了學，已很幸運了。母親的書比舅舅讀得好，後來前程也比舅舅遠大得多。當然姥爺要的是舅舅在身邊養老，頂門立戶。後來我去農村插隊，發現兒子多的家庭，都是村裡氣兒最粗的，誰也不敢欺侮。過了幾十年，農村依然如此，有人家為得一個兒子，不惜讓媳婦兒一口氣生十胎才打住。中國無論城鄉，重男輕女的觀念從來也沒改變過。尤其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一代，對父母的重男輕女，更是記憶深刻。
我有一位事業頗為有成的女同學，常說起小時候她如何受輕視。她家有五個妹妹和一個哥哥，從小她哥的待遇就和妹妹們截然不同。比如奶奶帶她和哥哥一起出門，雖然她比哥哥還小兩歲，可奶奶卻是抱着孫子，讓小孫女在地上跟着走。每天晚上去街邊買回一碗餛飩，也是男孩子吃，女孩子們都眼巴巴地看着。後來，她父母的祖產也悉數給了兒子。北京人說，嫁出的姑娘潑出的水，家產沒有女兒的份兒！後來這同學姐妹幾個走上社會、又各自成家立業之後，一個個都混得挺不錯，收入都不低，也都住上了大房子。她哥哥卻依然住在父母留下的小房子裡，一輩子平平庸庸，倒也平平安安。嬌慣出來的兒子每每性格軟弱，放養的姑娘們，倒是生命力更頑強。
到了獨生子女一代，才徹底改變了家族重男輕女的觀念。只能生一個，生兒生女不一樣也得一樣了。生女兒的人家，就把女兒當兒子養，把百般寵愛集中到女兒身上，偏偏當代的獨生女們不少很是爭氣。從上小學開始，女生就比男生學習好，由此延續到了中學，本來男生擅長邏輯思維，數學、幾何、化學等理科的成績會比女生更好。從前小學時女生學習好，一到高中男生的學習成績就超過女生。如今無論小學、中學還是大學，女生的學力都不遜男生。那些被父母悉心撫養起來的女兒們，爭強好勝之心比男生更旺。女兒的一女同學，表面貪玩淘氣，可腦子特別聰明，在北京史小、北京二中、清華大學等一路名校讀下來，上成績狀元榜是家常便飯。女生的強勢，逐漸蔓延到了職場。在北京這樣第三產業發達的大城市，金融、服務、文化產業中的女強人比比皆是，那些行業更適合女士。很多年富力強的女白領月入不菲，追求事業與享受生活兩不誤，不少女士寧可單着也絕不湊和着走進婚姻。
一位朋友的女兒已30歲出頭，可還沒有結婚。從名校高材生到職場精英，她一路順風順水。並非嫁不出，而是嫌男友平庸炒掉了。姑娘一人瀟瀟灑灑地過，青春靚麗，充滿活力。父母給她預備了寬敞舒適的別墅，以及可以終生衣食無憂的財富，她為啥急着出嫁呢？最近，姑娘又要赴美國留學，開拓新生活。可老爸心急，竟傻傻地對女兒說：「你這輩子一定得結一次婚，哪怕結了再離呢！」女兒笑笑說：「我的人生我做主！」
人才市場也趕上「陰盛陽衰」的時代，若高素質的男生不太夠，不得已也得招女生。女生要生娃，還要生兩個，明顯讓老闆吃了虧。可有的老闆心太軟，有親朋好友帶着孩子求上門來，為面子只好收下。本想給口飯吃就得唄，可女生幹長了，老闆卻驚喜地發現：女生能力並不比男生弱。女生更有耐心，更能吃苦，更有危機感。聰明的女生會拚命幹活兒，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重男輕女的時代，正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