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中之「還珠樓主」，只是促銷策略？ 作者提供黃仲鳴
今年書展的主題是「武俠文學」，焦點是新派武俠，着眼點當然是落在金庸身上。不談金庸，新派武俠一定失色不少。晚近30年，研究金庸者風起雲湧，但追溯他作品的來源者卻少。年前，我得閱內地學者王立的《武俠文化通論》，內中有篇〈金庸小說母題與古代化屍術傳聞考述〉，指《鹿鼎記》中的「化屍粉」，金庸說是創製自宋代的武林怪傑歐陽鋒。這當然是胡扯，蓋歐陽鋒者，乃金庸《射鵰英雄傳》中之虛構人物西毒也。
王立指出，在民初的武俠小說《殷小鵑》，甚至《封神演義》已有這種神奇藥粉和藥水，並非金庸「發明」。他說：「金庸武俠小說中的化屍術描寫，是建立在一個淵深積厚的民族文學傳統之上的，而事實上，在金庸武俠文學創作中這樣的化腐朽為神奇，讓傳統推陳出新的大大小小的母題，還不勝枚舉。」
這「大大小小的母題」是「推陳出新」，抑抄襲或模仿？
金庸曾自爆：「有時不知怎樣寫好，不知不覺，就會模仿人家。模仿《紅樓夢》的地方也有，模仿《水滸》的也有......陳家洛的丫頭餵他吃東西，就是抄《紅樓夢》的。」的確，書讀得多了，下筆之際，便「不知不覺」用上。這是「模仿」而非「抄襲」，模仿不好，或推陳出新欠佳，那才是失敗之作。
近在書坊得購王立與一女學者劉衛英合著之《金庸小說來源之謎－金庸與還珠樓主》(北京：東方出版社，2015年11月)，副題中的「還珠樓主」，當初我以為是專述金庸如何「模仿」或受還珠樓主影響的一部書，其實不然。這書分13章，俱有看頭，如機智人物的民間故事來源，如江湖異人，如老頑童周伯通，如孿生子，如蚊鬚針繡花針，如奇異兵器，如寶衣護體，如奇怪異藥物，如食毒蛇昆蟲仙草增功力，如動物求醫報恩，如「圖畫喚起真相」的中外文學淵源，如海洋描寫的文化內涵等等，都有所本。兩位作者博引群書，古今中外都有，一一舉證金庸每一母題的根本來源，讀之甚爽，確長了見識。但援引還珠樓主的不算多，只在每一章之末的民國武俠小說中或見，因此副題標榜還珠樓主實無必要。何況，金庸作品靈感非全部或多數得自還珠樓主。
書中引學者郭英德的話：「根據現代闡釋學的觀點，任何一個文本不僅僅是從作家生活中產生出來的，而且也是從別的文本中產生出來的，既沒有與世隔絕的文本，也沒有孤立無援的文本。這是研究文學文本來源的基本理據。來源於社會生活的文學文本是一種原創性文本，在文學史上，原創性的文本是很少的，猶如鳳毛麟角。絕大多數的文本來源於別的文本，是別的文本再生和裂變的結果；同時，文本自身也不斷地再生和裂變，從而衍生出新的文本。」
依此而觀，金庸小說非「原創性」了？郭英德的話雖有道理，但我認為，金庸小說只局部和細節有所本而出新；整體來說，還是創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