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瑞安近年來，IP（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識產權）絕對是內地影視圈的熱門詞彙。一個IP，可以在成功的運營下在影視、漫畫、遊戲、玩具等各個不同媒介的領域中發展。《甄嬛傳》、《瑯琊榜》、《盜墓筆記》，以及現在正在熱播的《九州．天空城》、《幻城》、《誅仙．青雲志》等都改編自熱門IP。
這些大IP轉換出來的影視作品，因為本就積累了龐大的讀者群，輕鬆就能收穫數億的點擊率，讓投資方賺得盆滿缽滿。但除了小部分良心之作，大部分都因為胡亂的改編、粗糙的製作讓觀眾直呼「不忍直視」、「辣眼睛」。
但與觀眾相比，最有苦說不出的，難道不是原著作者？
武俠名家溫瑞安早前出席香港書展時，就在講座和其後的訪問中談到了這讓人又愛又恨的IP熱潮。■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武俠英雄者聯盟
「百年前英雄繫馬的地方/百年前壯士磨劍的地方/這兒我黯然地卸了鞍/歷史的鎖啊沒有鑰匙/我的行囊也沒有劍/要一個鏗鏘的夢吧/趁月色，我傳下悲慼的『將軍令』/自琴弦......」敲着鼓，唱出詩人鄭愁予《殘堡》的節錄，溫瑞安的語調越來越激昂。這位與金庸、古龍、梁羽生並稱為新武俠四大宗師的小說家，熱血地奔上舞台，說：「我不會回憶，我六十五歲，還是要展望將來。」
有人說，武俠最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大師的成就在前，難以逾越，對新生代的讀者來說，武俠好像是有些過時的熱心腸，遠沒有奇幻、仙俠等故事吸引。溫瑞安卻一點不擔心，「這是武俠最好的時代。」他說得斬釘截鐵，「中國的影響力在加大，全世界都看着中國文化。」而武俠，是最早衝進荷里活，最受外國人接受的中國文化。至於文類的劃分，有必要那麼壁壘鮮明嗎？「在還珠樓主1932年的書裡面已經有穿越時空了，是後來到現在才劃分仙俠、奇幻、武俠。這是自據為王，但可能未成王，反成寇。」
如果荷里活可以把他們的超級英雄經營成龐大的電影系列進軍中國市場，為什麼我們不能反進攻？「十二派掌門，功夫那麼多，各種不同的傳統。光是還珠樓主的《蜀山》那就看不完呀。而光是《資治通鑒》裡面講到的有關俠義的片段，也多得很。我們有那麼多的背景，那麼多的俠義故事，不能夠只拍出一部《聶隱娘》。」
精彩的武俠IP我們從來不缺，缺的是改編、運作IP的能力。不服老的溫瑞安，近年也一頭扎進IP熱潮中，全方位地經營自己作品的多項周邊產品。「現在各種IP在運作中，一年光版稅就四千萬。」他哈哈大笑，「我就是要『利誘』你們來寫！」在他看來，現在是武俠最好的時代，而這時代才剛剛開始。
IP改編的亂象
IP的改編大潮中，武俠是最受歡迎的題材，卻也是重災區。溫瑞安笑說，自己作品所改編的影視作品雖然有28部，更不乏票房上億者，但「沒有一部成功」。「金庸其實也是犧牲者，和我一樣。但我的悲慘是沒有一部有溫瑞安風格，金庸還有一些代表作，我則簡直是慘無人道了。其實電影中也沒有一部是他滿意的，因為哪怕拍得最好的《笑傲江湖II：東方不敗》，其實也是改得七零八落，我不相信他老人家會很高興。不過電影還是好看的。比較接近他原著的還是電視劇，因為可以發揮他細水長流式的故事。」
曾經做過電視台，擔任過電影公司的創作主任，溫瑞安深知對於作品的改編，作者、編劇可以掌握的少之又少，「文人筆桿鬥不過資本家。」他苦笑說，「所以比如《四大名捕》這個電影，在改編上面目全非，但是怪編劇嗎？我不怪的。之所以變得不好，很可能不是因為編劇能力不足，有三個原因會促使他們破壞原著精神：一是如果要在導演和製作人面前拿到職位，必須證明他們比原作者更厲害更強。二是我們制度不如人。在荷里活，甚至印度、印尼，編劇是第一位的，甚至有權力選演員。第三，我們的編劇很多時候是用來補鍋的，導演突然要加拍一場戲，你就要寫出來；寫得很好又可能要改；有可能老闆想要用仰慕的女明星，你又要改，怎麼能寫好呢？」
在現在IP改編的大潮中，熱錢滾滾，有當紅明星小鮮肉加持，想要賺快錢太容易了。至於作品是否倒了觀眾胃口，是否能流傳，who cares？能撈一筆是一筆。溫瑞安說，如此下去，IP有很大的危機被炒壞。原本有潛力的作品經過無質量的改編，可能逐漸被厭棄，這是很可惜的。所以他近年來積極發展自己的公司，對自己作品的改編，不論是遊戲、影視、漫畫，希望能進行把關。「自己是注資者，就可以話事。」
不久前上任成為中國微電影協會主席的他，也藉機培養、扶植未來的編劇人才。「希望用我們的力量，讓他們可以有受尊重的地位。」他說，「源頭是編劇要好，但是編劇好不在於他們只會創作，而是他們的努力要得到尊重。我太了解得不到尊重的那種苦，小導演要幹什麼就幹什麼，隨意改。『你這麼厲害你拍呀？』光這句話就堵得作者和編劇有苦說不出。這句話是一個時代畸形的產物。作家最差還可以被買版權，編劇更慘，在底層，每個人都打壓。編劇地位不提高，中國電影沒有辦法提升。」
「我是個生意人」
怎麼經營IP，要有商業上的考慮，也要有全局的種種部署。「所以作家很慘，要寫作，還要具備商業頭腦，懂得營運操作，甚至在網絡上種種的科技嘗試。你叫一個作家能做多少這種事？」
但他仍卯足了勁去做，積極發展遊戲、影視等各種方向的嘗試。「我的遊戲做得挺好，現在大概有5到6個，這兩年之內會增加到12到13個，很多人玩。最近這兩年，我自己可以策劃遊戲的劇本大綱，再由遊戲公司來推動，使得它不會背離我自己小說的原貌或者我的武俠精神。」
他稱自己的部署是「全盤作戰計劃」，「不要用一種方式來鬥死為止，這樣會消耗盡自己的能量。」IP發展要多線路，點燃不同的火頭，哪個可行哪個先上。燒起來的火頭對全盤有照亮作用，這才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關鍵所在。
「我以前做出版、做雜誌、開武館，現在還要做學校。都是全盤作戰計劃。但是一個人坦白做不了多少，誰叫我最有能量的時候運氣沒有到呢？錯，這是上天對我的恩厚，讓我坐牢，讓我流浪，給我那麼多困難，其實就是給我時間，讓我去寫下我的IP啊。到現在，我儲備了900多本書，怎麼用得完？現在光是一個大綱就可以賣出幾百萬版權，收入的錢我正好可以投入去找人把劇本創作好。」
溫瑞安說：「我是個生意人，對不起。生意人要真的做得好的話一定要有很多的創造力，為什麼？因為賣的要是你所需的。真的好的生意人，是為了顧客的福利的。我希望我可以做到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