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之前沒有看過導演程耳的作品。最近，香港院線排了他的《羅曼蒂克消亡史》，去看了看，居然有點小小的激動。
華語電影圈，好幾年沒有看到這樣有誠意的片子了。畫面、音樂、拍攝，都考究到精美的級別。最為奢侈的，是戲中所有角色，都講一口糯糯的上海話。章子怡、閆妮、杜淳、鍾欣潼、倪大紅、趙寶剛、袁泉等知名演員，用的都是原聲。片中戲分甚重的日籍著名演員淺野忠信，也特地練習了一口流利的上海話。唯主演葛優說一口普通話。得益於他過往深入人心的表演風格，整部片子看下來，沒有違和感。
影片敘事的背景，截取了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於是，當長衫禮帽的陸先生（葛優飾）、瘦而冷艷的小六（章子怡飾）一出場，我就固執地堅信，導演要講的羅曼蒂克故事，必定以杜月笙和孟小冬的愛情為藍本。靜靜看下去，美艷動人的電影明星吳小姐（袁泉飾）、被迫與夫君訣別，委身有恩於她的大人物戴先生，我更為固執地堅信，民國軍統頭號人物戴笠，和電影明星蝴蝶的情感糾葛，被穿插其中。再後來，中槍僥倖逃脫的黑幫馬仔（杜淳飾），被妓女（霍思燕飾）救下並收留。身體痊癒後的馬仔信心滿滿地對妓女說，我掙錢養你。我立刻腦補導演其實想說，再卑微的人，都有對羅曼蒂克愛情的嚮往和牽念。
日本入侵，上海、重慶、香港，風雨飄搖。亂世之下，江湖幫派糾纏在家仇國恨之中，道義始終不渝。陸先生是黑幫頭面人物，斯文儒雅，禮儀周全。和顏悅色地吃茶之間，就吩咐人把一個嬌媚女子戴着翡翠鐲子的玉臂，生生砍下來裝在錦盒裡；又吩咐人錘殺了他請來喝茶的人（趙寶剛飾），場面血腥暴力。又是一個吃茶的場面，日本人重金利誘，希望與其合作。民族大義當前，決不能做漢奸走狗。陸先生輕描淡寫的一句「吃茶」，將日本人拒於千里之外。由此招致的殺身之禍，他是僥倖逃脫了，一家老小血流成河。
淺野忠信是全片隱匿最深的大反派。潛伏上海多年，穿長衫，說上海話，打上海麻將，娶了陸先生的妹妹，還生了兩個兒子，儼然一副老上海的派頭。不動聲色在幕後，為日本侵略中國作周密的部署。甚至他還將陸先生最愛的小六，關押在暗室裡做他的性奴。
精明過人、在各種勢力中游刃有餘的陸先生，竟然一直未能察覺。直至上海淪陷，南京失守，所有人都逃往重慶了。淪為戴先生情婦的吳小姐，在和陸先生吃粥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大概不喜歡這個地方，所以就不喜歡吃這裡的東西；喜歡上海，所以愛吃上海菜，大概是喜歡什麼地方就喜歡吃那裡的菜。」陸先生忽然驚覺，他那個上海腔調十足的日本妹夫，才是他最大的仇人和敵人。因為出事之前，他一直在上海開日本菜館。為了復仇，陸先生一路輾轉，在抗戰結束時趕到呂宋島，讓小六當着渡部的面，擊斃了他的大兒子。雖然，渡部的大兒子也是陸先生的外甥。愛憎分明有仇必報的真實人性，毫不遮掩。
整部電影，時間秩序交織回環，情節推進倒敘插敘，畫面構成長短鏡頭輪番上陣。看電影的人，稍微不專注，後面的疑團就難以開解。初初看完，覺得導演必定是姜文的鐵粉。再細細回味，王家衛的浪漫光影，亦不斷閃爍其中。儘管這部戲在內地公映時，票房剛剛過億。跟那些動輒幾億、十幾億的片子比起來，稱得上是慘淡。不過，片子呈現出的飽滿畫面複雜情緒，卻值得反覆咀嚼。因為博採眾長的燒腦電影，需要熱衷邊欣賞電影邊腦洞大開腦補情節的觀眾。
只是片名叫做《羅曼蒂克消亡史》，又有誰能見到羅曼蒂克真正消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