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上海去年剛去過,這次住進復旦大學的燕園賓館,卻頗有感觸。感觸是因為那年也是住進這裡,似乎是前幾年的事情了,卻恍如昨天,歷歷在目。也是春末時分,我還記得樓道上的喧嘩,原來是幾個外國留學生在歡聚。那聲音漸漸遠去,以至消失,歸於寧靜。這次吵雜聲沒有了,分外安靜,有一種靜謐的美。面貌大體如舊,只是翻新了,往日的低語變成呼喚,遙遠的記憶回潮,我還記得,這條街的轉角處,有家報攤,至今依然。那年我掏出一百元紙幣買東西,那報攤老闆一摸,突然叫道,假幣!嚇了我一跳。他那眼神似乎是把我看成騙徒了。我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我怎麼知道?這紙幣忘了什麼人換給我的,哪會記得清楚?但此刻卻百詞莫辯,只好由他數說了。這次經過,已記不清是否還是當年那人掌攤,我根本已記不住他的面目了。
但是記不記得清已經不重要了,閒話一句而已。重要的是,去武康路113號「巴金故居」參觀。其實,去年9月,我也去過,再去有再去的好處,上次忽略的,這次可以補充。雖然常務副館長周立民出差,不在,但有其他負責人帶領,倒也相當順利。我們在巴金夕日寫作的椅子前徘徊,聽陸士清憶述當年他如何在這裡走訪巴金的往事,心飄得很遠,很遠。走出房外,看見被譽為「鎮館之寶」的貓兒,但已經不是巴金當年的那隻貓了。當年那隻已經走了,故居又找了一隻相似的替代。許多訪客都用手機拍下,似要把對巴金的崇敬,代入到這隻貓身上。貓兒見遊人圍觀,便懶洋洋地踱蚇艅B,走開了。我們圍茷嵹|草坪散步,早晨的陽光溫暖灑下,把綠草地照得發亮,油油的。草坪本有告示:請勿踐踏。我們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主人似乎理解客人的心思,竟破例開口,進草地照張相吧。我們火速地拍照,留下了巴金故居的那一刻。
到上海,自然要去在市中心的上海作家協會看看。上次我來,是參加座談,這次才是參觀。上海作協的房子,是花園洋房,我們在院裡散步,聊天,四月的風緩緩吹過,樓上有攀緣植物,綠海把窗口都幾乎覆蓋了。院子裡有噴水池,還有女神雕像,至今完好,據說,文革期間「破四舊」,紅衛兵造反,準備造到這裡,有人聽到風聲,作協的一名老花匠連夜挖地,把女神像埋起來,這才躲過一劫。這裡原來是大戶人家的房子,上世紀五十年代獻給國家,於今成了上海作協辦公的地方,不但作協,連《收穫》、《上海文學》、《萌芽》等也都在這裡辦公。上海作協新任書記王偉,曾在香港報界任職,去年舉行第九次全國作家代表大會,在人民大會堂的開幕式上,正巧,他就坐在我前面。這回,他在錦江飯店宴請我們。旁邊便是當年周恩來和基辛格簽訂中美聯合公報的小樓,這時,院內小轎車來來往往,熱鬧得很。我卻望茖澈媬v物,遙想當年情景。
到上海,豈能不去黃浦江畔?上海讓人想起《上海灘》,想起葉麗儀那首首本名曲:浪奔,浪流......但此刻,並沒有歌聲,周勵盛情請我消閒,登上頂樓,戶外旗林在風中飄揚,有許多中外食客,坐在沙發椅上聊天,喝咖啡。他們在四月暖洋洋的陽光下,顯得自在從容。黃浦江那頭,便是浦東,也就是航機降落上海的地方;昔日偏遠地帶,如今新式高樓林立,尤其東方明珠塔更是引人矚目。我們張望了一下,還是回到室內,去享用下午茶。其實,我們午餐已經吃飽了,來到這裡,也就是精神會餐啦!
從徐州再回上海,住的是莫泰酒店,也就是英文Motel吧,似乎是汽車旅館的意思。L說,帶你去洗腳吧!啊?原來是去扡腳。剛去揚州,揚州三把刀出名,但我去過幾次,都沒有去試過,不免遺憾。到上海,就去試一下吧。原來是一家高掛「揚州扡腳」牌子的店舖,門面不大,客人不少。據說,老闆是揚州人,所請的員工也都是揚州人。到了異地創天下,同鄉始終是一種保護符,不論是老闆還是員工,大概也是同樣心思。當然,例外也是有的,因財失義,朋友反目,也時有聽聞;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謂洗腳,其實就是剪腳趾甲,有專門的工具,當然也要有專門的技能,不能亂來。看來,L是熟客,與那年輕女師傅言笑甚歡,他取出手機照相,那女孩笑道,要把我拍得漂亮點!後來又加了一句,別發到朋友圈,啊!
我忽然想起那年在廈門去做推拿,找了半天才找到,誰叫我們是外來人?問來問去,那推拿店就在左近!所以,找地方,還是要有當地人指點為好呀。就像揚州,我去過三次,遐想的是陰曆三月下揚州,也就是陽曆四月,正是賽西湖花紅柳綠時分,但前兩次都沒對上時間,雖然也不錯,但總是缺了一點什麼。此去趕上時間,可惜遊人如鯽,到處盡是人群,還沒有看完,後面的人潮又湧了過來,無法止步,有點掃興。好在我們改乘小艇,由船孃在前頭搖船掌舵,一面解說,一面唱小調,倒也覽盡兩岸風景,連橫亙的橋樑也都不遺漏。
悠悠想起外灘了。那一年到上海,也到過那裡,遙望浦東,黃浦江風呼呼吹來,拂亂了我的頭髮;當時,浦東已經發展了,但今天看來,又更進了一步。那天陽光正好,旗幟嘩啦啦地飄揚,而室內,侍者腳步輕輕如貓,我忽然覺得,在這懶洋洋的下午,合該聊天,或者是打盹,消磨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