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一行人給分配到北京第六中學,等到進校的時候,方確切知道,校址就在天安門左近。早已進校,即將離去的幾個先我們的「老華僑學生」歡迎我們,也是話別。
印象最深的是,回答時他們有一句:好好讀書,將來高考考不上,那就只好去工廠或農場了。
我當時吃了一驚,回國的初衷,是升大學唸書,如果上不了,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但既來之則安之。
這北京第六中學,除了我們幾個從海外回來的學生之外,全是北京男學生,都操京腔。當然老師也是南腔北調。教英語的張姓男老師,年紀比較大,聽說解放前當過海關關長,他教課時,有時會流露一兩句以前的生活;記得教「Thank you very much」時,他說,不好記是嗎?你們就記住:三塊肉為了媽吃。雖然有點搞笑,但確是一種方法。
當時,英語教學大都並非原文,而是從中文翻譯過去的中式英語,絕大多數是例如總路線、大躍進、三面紅旗等等,絕少生活用語。
另一個是汪姓化學老師,她是身材高佻的年輕漂亮上海籍女教師,一時成為男學生崇仰的對象,有一個從香港回北京讀高中的潘姓男生,每年暑假都獲發港澳通行證回港度假,他笑嘻嘻地說,我回去,一定帶點香港的東西給她!但到底有沒有,他後來沒提起,我當然也不問。須知,當時是三年困難時期,內地物質供應困難,有一次,半個窩窩頭給人丟在過道上,頓時引發追查是誰丟下的風波。
還有一次,一個成績甚好的周姓學生,竟因耐不住飢餓,竟跑到學校左近的中山公園,偷摘榆樹葉吃,被公園管理人員抓住,扭送到學校。當時也沒怎麼處分,但後來高考,我們以為,以他的成績,考上第一類志願應該十拿九穩,放榜結果,他獲錄取第二類志願的北京商學院,也許他考得不理想,但我有點懷疑,是榆樹葉惹的禍。當然只是個人猜測而已,不能作準。
後來,我來到香港,在一次酒會上碰見潘姓同學,回想他當年很調皮,課間休息時,曾模仿一位四川老師的腔調,老師歎道,你很聰明,可惜沒用在功課上!他後來考上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其校址小西天,距離我的學校北太平莊北京師範大學僅一站公共汽車之遙。
文革期間,北京市面上電影院只放映老三戰(即《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和電影正式放映前的新聞短片,主角是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但電影學院有點特殊,他們常放映內部電影,他常打電話叫我過去看。可是到香港後,就只見過那麼一面,得知他在界限街繼承父業,做菜館老闆。
至於電影業,他早已洗手不幹了。雖然留下電話,但不在一個行業,各忙各的,彼此也沒有再聯繫,大有相忘於江湖的味道。想想有點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