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三年困難時期,北京放映的電影特別多,當然以國產片為主,六零到六三年也放映了一些外國片,最特別的是美國電影《社會中堅》,似乎是黑白片,反映美國工人運動的片子。
我在六部口的北京音樂廳觀看,觀眾人山人海,在外頭等退票的人很多。許多人對當時的美國一無所知,只知道是「美帝國主義」而已。當然也明白其在世界上的超強地位。忽然竟有一部美國電影獲准公映,能不好奇?雖然美國電影早在我從印尼回國前,就在萬隆看過,但回北京後,卻是第一次。當然,那影片情節已完全忘記了,印象中是符合當時的社會氛圍。心想,美國電影,也不過如此而已。
社會上放映的,大多數是前蘇聯和東歐國家的電影,但偶然也有別的國家的電影,比如在西四一間電影院觀看奧地利片《冰上的夢》,只記得是冰上芭蕾舞而已,但當時卻被那優美舞姿征服了。此外也在崇文門看過國產片《冰上姐妹》,看她們在冰上速滑競技,少年熱火的心竟給撥動,下決心去學滑冰,並曾跑到北海公園的天然滑冰場去練習,在滑冰場的大喇叭播出《彩雲追月》、《旱天雷》、《雨打芭蕉》、《喜洋洋》等廣東輕音樂聲中,那些男男女女輕巧如一隻隻飛燕,在圈外飛速轉圈,而我,借上初學的花式刀,只能瑟縮在內圈中心,趔趄試行。北風呼嘯而至,終於不行了,便退到圍板邊上,扶着圍板喘息。內心暗歎,我究竟是熱帶鳥,與冰上運動乏緣。
也曾在電報大樓對面的「首都電影院」,看法國菲利浦主演的《紅與黑》,根據司湯達同名長篇小說改編的黑白電影,我雖提前買票,畢竟遲了,只買到第二排邊上座位,必須側着頭觀賞那寬銀幕電影,銀幕也變成扁扁,連脖子都給扭歪了,依然看得津津有味。畢竟年輕呀當時。看了電影,到後來上大學,才讀到《紅與黑》譯本,也是悄悄的,打槍的不要;因為當時這本小說被批判為「宣揚個人奮鬥」。
再後來,文革期間,有一天傍晚,校園裡的大喇叭突響,宣佈大操場將放映露天電影《靜靜的頓河》,「供全體革命師生員工批判」。各樓層立刻響起零亂腳步聲,個個揹着椅子爭先恐後出樓門口,門口窄,成了瓶口,塞車,各不相讓,都擠在那裡了。有聰明人想到捷徑,從四樓匆匆跑下,昏頭昏腦,到三樓,就以為到底層了,穿過別人房間窗口,身一跳,忽然雪雪呼痛。原來是屁股着地,電影看不成,倒在校醫院躺了幾天。
至於在勞動人民文化宮電影院看電影,看的是羅馬尼亞電影《多瑙河之波》,情節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配樂的旋律。還有一部阿爾巴尼亞電影,裡面有句台詞,至今沒有忘記:「女人嘛,頭髮長見識短。」
記得,不是因為認同,當時覺得有點好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