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一）品橋
百年風雨入蕭寥
幾度滄桑一座橋
隔夜月輪光影淺
臨波野鴨正逍遙
（二）別橋
從此王城一夢遙
藍波夢裡更妖嬈
多情唯恐難追憶
細雨濛濛又上橋
多瑙河發源於德國黑森林地區，流經10個國家，從羅馬尼亞注入黑海。作為世界流經國家最多的河流，多瑙河上建有數不清的橋樑，其中以匈牙利布達佩斯的塞切尼鏈橋最富盛名。
此次出訪布達佩斯，所住的索菲特酒店正好位於塞切尼鏈橋橋頭。早晚散步，鏈橋是必去的。三天逗留，多次漫步於鏈橋周邊。關於布達佩斯的記憶，便大多與這座橋連在了一起。鏈橋的壯美給人印象深刻，而讓我感觸最深的，則是鏈橋的建築年份。
塞切尼鏈橋開建於1839年，十年後完工啟用。從此，多瑙河西岸的布達市和東岸的佩斯市連為一體。布達佩斯作為匈牙利的首都，伴隨着奧匈帝國從雄霸歐陸到分崩離析，經歷了無盡的輝煌和屈辱。數度滄桑，在世界大戰的烽火硝煙裡，在茜茜公主的流彩餘韻裡，只有古橋依然。
1839年，對我們這代人的歷史觀形成，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年份。是年初，清朝道光帝任命林則徐為欽差大臣，南下廣州主持查禁鴉片。林則徐表明「鴉片一日未絕，本大臣一日不回」。當6月驕陽似火，虎門海灘煙霧瀰漫，滷水和生石灰把數百萬斤鴉片戮化成渣、傾入大海之時，鴉片戰爭其實已經打響。影響數代中國人的歷史敘事，就是從查禁鴉片的血與火開始的。
同樣是1839年，法國科學院公佈了銀版攝影技術的發明，法國畫家路易．達蓋爾發明了第一台可攜式木箱照相機，美國攝影師羅伯特．科尼利厄斯則拍攝了第一張自拍照。現代攝影術的發明，讓我們今天可以目睹奧匈帝國時期號稱「歐洲最美皇后」茜茜公主的真容，而不再停留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或者「雲想衣裳花想容」之類抽象描述上。一邊是工業文明的勃興，現代科技的進步，一邊是殖民主義與反殖民主義的血雨腥風。分散的世界被連在一起，休戚與共，真正的世界史從此開始。
塞切尼鏈橋的修建，起源於匈牙利貴族、輕騎兵軍官伊斯特萬．塞切尼伯爵的一個念想。1820年12月，駐守佩斯城的塞切尼得知父親在維也納病危的消息，他準備立即出發去看望父親，可被多瑙河上的浮冰擋住了去路。無論他怎麼着急，也只能等到浮冰融化，浮橋才可以使用。而當伯爵終於渡過多瑙河趕赴維也納的時候，父親已經去世了。未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的塞切尼伯爵，悔恨遺憾之餘，決心要在多瑙河上修建一座永久性的橋樑。
大橋之所以被命名為鏈橋，除了橋樑上空作牽引之用的大鐵鏈外，大約也與它的起源有關吧。鏈橋，正是一座聯通之橋。它不只聯通了冷冰冰的工業文明，更是聯通了亘古綿延的人間溫情。約翰．施特勞斯寫過一首著名的圓舞曲《藍色多瑙河》，使這條河流盛名遠播。其實，多瑙河並不是藍色的，只怕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藍色的多瑙河，無助而孤獨地流淌。
匈牙利不諱言自己的祖先是來自東方的遊牧民族，對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表現出濃厚興趣。布達佩斯1896年就修建了世界上第一條地鐵，迄今仍在使用。漫步街頭，餘韻悠長。布達佩斯是一座資深王城，儘管不甘心，但終究沒有成為一座皇城。王城與皇城的最大區別，是它不能肆無忌憚地彰顯自己的霸氣，雍容華貴中時不時露出一些拘謹和扭捏來。然而，也正是這份拘謹和扭捏，使之別有一番韻味。
短暫的布達佩斯之旅，眼看就要結束了。離開那天早晨，天上下着細雨。想想，此生與這座城市的緣分，恐怕也就到此為止了。再次步上鏈橋，徘徊着，浮想聯翩，心中竟是一片空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