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佑寧堂已開始拆除工作，建築四周搭上了棚架。位於港島堅尼地道、修建於1949年的教堂佑寧堂，在外觀上具有非常獨特的風格：暗灰的色調、拱形的禮堂與高聳的鐘樓有機組合；具現代主義風格的石頭堆砌教堂映入眼簾；今年3月佑寧堂確定為三級歷史建築。此種簡約而嚴肅的教堂特質在香港是極為罕見的，它見證了香港的建築史和城市變遷。但伴隨佑寧堂拆除工程的進行，佑寧堂將成為一座20幾層高的豪宅，有市民也憂慮這座建築背後所蘊含的文化價值與平民氣質會一併消失。
採訪、攝影：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一直積極關注保育議題的張朝敦博士是一個石頭迷，他告訴記者，在香港完全可以從建築中的石頭形狀和堆砌方式，判斷出此建築的建造時間。在他看來，佑寧堂就是一座用石頭修砌、外在簡約卻又充分利用空間去營造內心宏觀感受的典範之作。
風格簡約 具建築價值
旁側的山頂纜車疾馳而過，四周的高樓豪宅直入雲端，佑寧堂坐落在古典和現代雜糅於一處的西區半山。或許因為其挺立筆直的鐘樓沒有配以豪奢裝飾，堆砌塔身的石頭能一目了然。這樣的風格也讓人聯想到公元一世紀教堂的樸素風範。
「在香港，能夠獨立成幢、同時呈現跳躍感和幾何式構造的教堂，只有一兩間；而從頭到尾都作為教堂在使用的只有這座佑寧堂。」張朝敦認為這座用灰色石塊堆砌而成的殿堂頗有建築美感。他介紹時說，作為戰後建築，用於構建佑寧堂的石頭本身表現出了一種不規則形態；當不同的石頭聚合在一起成為教堂的石牆時，整體構造所展現的建築外觀便是一種簡約、跳躍的現代主義風格。張朝敦直言，這是佑寧堂的建築價值所在。
張朝敦認為石頭建築是城市變遷的見證者：「從19世紀到20世紀，從二戰前到二戰後，從石頭排位角度而言，香港的建築風格有了很大的轉變。」堅尼地道是較早受香港開埠影響的區域，匯集了不同時代的建築。緊靠佑寧堂的便是纜車軌道，其基座也以石塊築砌。張朝敦介紹道，纜車軌道基石是19世紀的建築，那時的石頭沒有直角形狀的尖銳感。但佑寧堂和軌道基石之間的建築石牆，是戰前20世紀的產物，其排列風格便是四四方方、井井有條。因此，可以用石頭的風格鑒別建築的年代，進而觀察香港城市發展歷程的滄桑。
佑寧堂在建築外觀上的特點還包括空間的營造。張朝敦表示，教堂側面的牆和窗營造了磅礴的空間感，形成了簡約和隆重的最佳結合。因此他覺得，這座建築見證了戰後香港重建的精神風貌，那就是雖然貧窮但有氣質、風格簡約卻又壯觀。佑寧堂的存在，也與周遭的舊建築一道構成了一部「石頭的香港史」。
利益當頭 難逃拆除命運
但佑寧堂似乎難逃被拆解的命運。佑寧堂的重建計劃在20年前的1997年便已經獲得城規會的批准，只是這些年來一直未有具體的重建措施。但到了今年，重建步伐加快。據了解，擁有佑寧堂業權的Union Church已經決定將教堂拆除，並在原地重建一座20多層高的豪宅；在新建成的豪宅中，部分空間（包括住宅和禮堂）將會繼續由教會使用。目前，拆除工作正迅速進行，記者一星期內曾兩次前往佑寧堂實地採訪，第一次抵達現場時，佑寧堂主體建築已被棚架覆蓋，但仍可看見鐘樓。第二次到現場時，鐘樓也被棚架遮掩。
居住在附近的街坊陳女士路過佑寧堂時，有感於教堂外的棚架，不由地拿出手機拍下佑寧堂最後的景象。她以Long History形容佑寧堂的價值：「即使是保育人士，也沒有辦法，這裡四圍都是豪宅。」她也看到處於豪宅「包圍圈」的佑寧堂，難逃變成豪宅命運。
70歲的梁伯在佑寧堂附近經營店舖數十載，也不捨佑寧堂的消失，他對於拆除佑寧堂作出了頗有戲謔的「合理」解讀：「現在連西方國家都沒錢，何況香港是非常商業化的地方；教會也需要錢，沒錢便無法開飯，什麼都做不了。」
張朝敦則覺得這樣的重建有不合理之處。他亦相信，即將在佑寧堂這片土地上出現的豪宅，具有濃厚的商業色彩，教會只擁有其中少部分單位的業權。他指出了一個關鍵問題：雖然20幾層高的大廈未來將矗立在此，但土地本身的性質卻沒有任何變化，即仍然是合乎教堂使用的GIC--「政府、機構及社區用地」，此土地名目具有非牟利和公益性質。張朝敦認為，在1997年的時空背景下，基於不變更GIC用地性質的前提，將佑寧堂重建為有住宅單位的大廈，似乎並不抵觸法律，但他認為已時過境遷，交通、民情等很多因素都發生了改變，保育意識也已增強。重建雖然在法律上無懈可擊，但這樣的重建在自己的心中，仍舊覺得是遺憾和不合理。
一位不願出名的人文保育工作者接受訪問時表示，在佑寧堂事件中，政府的角色其實相當被動，直到今年上半年才完成建築保育的評級程序，因而出現了「一邊拆除、一邊進行保育評級」的荒誕局面。他向記者表示，業主基於經濟利益考慮，會擔心自己名下建築貼上保育標籤之後難以交易和拆建，故而往往在聽聞名下建築被納入到政府的保育評級時，會加快拆除速度，同德大押便屬於這種情況。
平民特色隕落 無奈的悲傷
「舊建築拆了，但新建築一定沒特色，不過是多一幢住不起的豪宅而已。」對於佑寧堂之事，一位的士司機接受訪問時這樣說。他告訴記者，自己不喜歡行街，因為看完一間商場就等於看完全香港所有的商場：「所有的商場都一樣，賣的都是高檔貨。」他覺得如今的建築，屬於更多香港人的平民或貧民特色都沒有了。
「從教堂變成豪宅，這是一種悲哀。」眼見佑寧堂步入拆除之路，張朝敦難掩悲傷。他認為這樣的重建不僅僅是建築的改變，而是香港這座城市精神氣質和品格的改變。「在戰後的貧窮歲月裡，因為配送奶粉、接濟難民和提供教育機會，教會頗受底層民眾的歡迎。」他認為，佑寧堂所具有的樸實而威儀的建築風格，也是那個年代中香港人不屈服於現實、勇於拚搏的有形印記。
針對佑寧堂拆除事宜引發的關注，香港文匯報曾經向發展局文物保育專員辦事處和當事方Union Church發出查詢函。截稿時，仍未收到Union Church的回覆。
發展局文物保育專員辦事處則在回函中表示，2017年3月9日，佑寧堂確定為三級歷史建築，即「具若干價值、並宜於以某種形式予以保存的建築物；如保存並不可行則可以考慮其他方法」。
文物保育專員辦事處強調，歷史建築評級制度屬行政性質，旨在為歷史建築提供客觀基礎，以釐定它們的文物價值及保育需要，並不會影響已評級歷史建築的業權、管理權、使用權和發展權。據悉，城規會批准佑寧堂重建計劃的其中一項條件是保留現有建築物部分具歷史價值的構件，並需要為現有建築物提供完整照片及測繪紀錄。文物保育專員辦事處透露，業主已根據城規會的批准條件，提交會保留具歷史價值構件的清單及有關的照片及測繪紀錄。針對佑寧堂拆除問題引起的社會討論，文物保育專員辦事處表示他們已向業主代表了解，確定具歷史價值的構件會在重建計劃中得到妥善保護及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