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姐」是汪明荃,「阿哥」是阿殊堅納西(Ashkenazy),月前,這兩位大姐大、大哥大重量級人物分別與香港兩大中西旗艦樂團--「港樂」與香港中樂團合作,前後相距只有五天。一位是鋼琴天才出身的指揮大師,一位是活躍於電視、粵劇、歌唱的社會名人,本無可比較之處,兩個音樂會的設計、內容、性質也都不一樣,但就兩人的背景及在舞台上的表現而言,卻又可以找到共通之處。
嚴格而言,兩人都非科班出身,阿哥的專業訓練是鋼琴演奏,他還是演奏鋼琴成名後,才逐漸轉向指揮發展,加上身材矮小,便一直有人對他的指揮技藝不以為然。阿姐同樣並非歌唱科班,登台初試啼聲時同樣被人揶揄,但兩人都只管「努力向前」。阿哥在指揮台上的活動從未停止過,支持他的樂迷亦有增無減,現在更是越來越少登台演奏鋼琴了;阿姐的歌迷同樣如此,這次三場演出一票難求,各方送來致賀的花籃更將音樂廳的大堂塞滿,阿姐鐵粉的支持力度確是驚人。
阿殊堅納西 田園森林浴
如從這兩場音樂會去探究兩人在音樂上的成功之道,卻又同樣可以找到相類似之處,那就是自然而不矯情。阿哥指揮「港樂」的三首樂曲,上半場以蕭邦四首鋼琴曲改編的《蕭邦組曲》開場,格拉祖諾夫改編為管弦樂曲後,各長三至六分鐘的的四個樂章,第二樂章《夜曲》便恍如交響曲的慢板,其餘三個樂章都是富有動力的舞曲,阿哥的處理仍保持着蕭邦原曲的詩意風格。這首組曲帶出同樣是格拉祖諾夫作曲的A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篇幅與組曲相若,均是二十分鐘左右,但卻是單一樂章結構。很明顯地,這首協奏曲全由2010年奪得西貝流斯小提琴大賽冠軍後,越來越紅的美籍韓裔小提琴家柳愛莎主導。柳愛莎的演奏帶有東方內斂音色,即使在最後的快板部分,與高奏的號角聲相互輝映的華彩樂段,亦顯得自然而沒有在光彩性上誇耀;甚至可以說,阿哥本身的俄羅斯粗獷氣質亦無刻意強調,好能更貼合柳愛莎的細膩琴音色調。
至於下半場作為這場音樂會主軸的貝多芬第六《田園》交響曲,場刊中加註五個樂章的演奏時間,合共竟然只是39分鐘(40分鐘不到!)那可是騎着高速摩托車去觀光田園風光,要大力驅策樂團不可了。幸好阿哥仍然是採用了「很自然」、很恰當的速度來處理,讓大家仍然有田園漫步的感覺。五個樂章奏畢花用了接近五十分鐘,讓大家得以恍如在大自然中做了一次身心放鬆的森林浴。
阿姐汪明荃 內力內功足
至於阿姐,已不是首次和香港中樂團合作,過去的經驗當有助於今次的表現,穩當自然,但卻有十足壓台感的大家風範,再配合恰如其分的服裝、頭飾、化妝,甫出台亮相,便贏得滿場掌聲,又豈非無因呢!不僅如此,整場音樂會的設計流程,同樣自然流暢,音樂會以伍卓賢的《大樹》來開場熱身,樂團首席張重雪以環中胡擔任獨奏,成熟穩厚的聲音,正好貼合阿姐的形象。接着阿姐出場,採用一組五、六十年代的時代曲,中詞西曲來向當年唱過這些歌曲的方逸華女士及一如方女士那樣畢生追求理想的人士致意,於是由《問白雲》、《藍與黑》、《你我雙雙》及《Flowers》組曲,及《花月佳期》組成的一組歌曲,也就為這次音樂會增添了雙重意義。既是向長期相交、既公亦私的前輩致敬,亦與在座追求想理的粉絲分享。
下半場以陳培勳的音畫《流水》開場,樂曲雖有描繪大地風光的畫面感,但音樂的意象卻有如人生的過程變化,甚至可以套用到阿姐半個世紀以來的人生事業,由此帶出阿姐所唱的兩組歌曲。第一組是三首詞藻優美的宋詞新編,壓軸一組則是阿姐五首首本名歌。上半場四首全是中樂版新編後的首演,下半場除了《但願人長久》是盧亮輝過往演過的編配版本外,《鵲橋仙》則是伍卓賢新編的中樂版,《聲聲慢》更是伍卓賢新創作的世界首演。也就是說,當晚幾乎全是與香港中樂團首次合作的歌曲,難度自然增加了。
其實和大編制樂團合作,心理與技術上的壓力都會大增,阿姐的成功便在於心理上的自信足夠。不可不知的是,歌唱家採用咪高峰來與樂團合作,增多了一重未能百分百主導的未知因素。當晚整個演出,包括壓軸一組招牌歌曲,阿姐的歌聲與樂團的配搭,平衡度很好外,歌聲自然,沒有誇張擴大感,這自然要歸功於名字沒有寫在場刊的音響控制員的操控功力,但更重要的是阿姐在歌聲中「用情」的掌握,特別是最後一組(《楊門女將》、《京華春夢》、《用愛將心偷》、《萬水千山總是情》和《勇敢的中國人》),對她而言已是無比熟練的招牌名曲,唱來亦沒有半點煽情渲染,亦無絲毫矯飾,更完全沒有去刻意營造高潮,但音樂會的高潮便自然形成,使她原只計劃選唱其中三首歌曲,最後五首都要全唱了。這種毫不刻意,卻能做到高潮效果的修為,如要說,那便是足夠的內力內功使用。
總結這兩場大哥大,大姐大級的音樂會,就是身價的展現。今年7月6日阿哥度過了81歲生日,但見當晚他在指揮台上到最後謝幕時,仍然精神飽滿。阿姐的聲線就更是全無老態,難以讓人相信她已是古稀之年。箇中相同的啟示,演藝沒有快餐,只有踏實地、一步一腳印向着理想走,才能會有這種自然而毫不矯飾的境界出現。
文、圖:周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