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重慶有好幾條索道，其中一條叫嘉陵江索道，從渝中區到江北區。最早的時候，它一馬當先，滿足了每天一萬多人的跨區需要。不過在2011年，這條索道就停開了。原因很簡單，重慶市在改建的過程當中給江面上架起了好幾座橋，於是乎以前靠船的人也不靠船了。據說因為霧城一年有六七十天都有大霧，剩下的還有幾十天的洪峰，船總是停開。索道反倒成了最好的交通工具。
一根繩子拉在那兒，中間掛個大鐵盒子。閘一鬆，這鐵盒子就準確無誤地被投放出去，轉眼就到對岸。這充分說明了索道作為交通工具的重要性。對於這種又是山城，又有大江，而且霧很多的地方，索道克服了一切障礙，使目的成為它的本質。
不過既然橋修好了，地鐵也有了，嘉陵江索道地理位置不好，又沒電梯，慢慢兒就沒人坐了。
到現在，重慶就剩下唯一一根索道--長江索道，連接渝中區和南岸區。我2014年初去重慶，那會兒這索道已經頗有名氣。現在過了6年，發現它已然變成了除開洪崖洞之外遊客最多的勝地。要坐一次索道，得排差不多兩個小時。當然，現在你可以在網上預約，它會給你一個預估時間。按照這時間，你再慢慢悠悠地動身，會方便不少。但是坐上這個索道實際上稱不上驚艷。畢竟只有三四分鐘，況且任何時候去，裏面都像個沙丁魚罐頭。稍不留心被擠到中間，你就只有看人頭的份兒了。即便你想在索道上自拍也不大可能，它的效果就像是在公交車裏照相，絲毫看不出這會兒你正在懸空，右邊便是那個喜來登大酒店的頂部和你一般高。
雖如此說，此處還是值得一去的。大抵所有名勝，最大的價值就在於去。去了就完成了一個願望，或者使此處區別於另一個目的地。重慶索道之所以異於別處，就在於它沒有像上山裏的索道那樣，被安在自然當中。它是都市的一部分。而這都市恰巧依山而建，凹凸不平。這是山城最特殊的地方。包括這個索道，還有幾乎所有的重慶名勝，都與此相關。譬如深不見底的自動大扶梯，穿樓而過的地鐵，上到十樓，卻原來只是另一個街面的一樓。諸如此類，讓身在平原的人新奇不已。
至此，旅遊此事終於宣告了它的意義，那就是打破了日常生活。打破幾點起床、幾點上班、幾點運動、幾點休息、幾點吃飯，去哪兒。甚至於這種旅行的紊亂帶來的身體不適也成了一種新鮮。譬如，出租車上的老司機跟我說，吃完火鍋要去超市買老鷹茶，這個解辣；另一個年輕點的司機跟我說，他們不可能像我這樣天天吃火鍋。他會說：「重慶即便再多火鍋店，但一般人在家還是炒菜。牛油鍋雖好，吃多了可是要傷胃的。」這些忠告於我而言很親切，好像嘮家常。但聽過之後，我還是依然故我。打從來此地的時候，我就期待着打破日常。
長江索道也是用來打破日常的。這一趟，坐過了這個索道，即便擁擠，那是在別處不會再有的體驗。而這反日常，說來可笑，居然是建立在別人的日常生活之上。倘若它未曾成為某個時期重慶人生活當中的必需，要搭乘它從一處到另一處，周而復始。現在，它也無法讓我們這些外鄉人趨之若鶩了。這麼說起來，磁器口只能算次一等的名勝。它那麼千篇一律，和別處無不相同。若然說好，是從朝天門順江而下到大竹林的這段前往磁器口的船程。這一段，是猶如長江索道一樣地存在，只屬於本地人。它，在朝天門二號碼頭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