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圖》中不乏人與球的互動。 攝影：Dicky Wong香港藝術節@大館 免費網上放送
因應疫情所帶來的不確定因素，本來定於今年2月開始在大館舉行的「香港藝術節@大館」將轉為於網上平台舉行。屆時，原本要在大館特殊場域中上演的七個製作將結合拍攝進行全新製作，免費放送給觀眾。在表演藝術艱困的當下，探索表演藝術創作的新途徑，也邀請大家一起相遇、共鳴。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香港藝術節@大館
「以前只道是『砌』一個藝術節是多麼難，現在則發現『拆』一個藝術節也很難！」香港藝術節行政總監何嘉坤笑道。因為疫情原因，「香港藝術節@大館」的節目經歷過數次確定、推遲、取消，最後團隊毅然轉向，決定將節目轉為網絡放送。屆時，七個節目，《尋窿探罅》、《倒行逆「思」》、《人圖》、《米羅實驗室》、《小心輕放 創作進行中》、《音域沐浴》、《卡》，有演出、裝置展覽、創意工作坊及另類導賞等，將以全新的樣貌呈現在觀眾面前。
這次放上網的節目，不是簡單地將節目錄像再播放，而是藝術家與拍攝團隊合作，將作品或拍攝，或重組，或融入講解等，某種意義上，是將數碼技術融入創作過程，重構作品。「也許互動沒有現場那麼強，但是藝術家可以分享自己的心聲，也希望觀眾看到仍覺親切，有可以投入的地方。」何嘉坤說。
拍？不拍？怎麼拍？
藝術家各取其道
本來計劃的現場演出與大館的古蹟空間緊密相連，現在突然轉變為拍攝影片於網上播出，對藝術家來說不啻於重組作品。「香港藝術節@大館」的項目經理鄺為立介紹道，每個藝術家面對「拍片」都有不同的選擇。
「比如《人圖》，一年前和Chloe（編舞黃靜婷）談的時候，想把所有銀色的球都擺在大館，讓大家可以進去玩。現在變成拍片，她的想法其實也轉了很多次，最後還是決定要拍。其實她也可以不拍新的，比如用上之前已經有的片段再加上一些講解。但這樣好像只是在重複原本的東西，於是她還是決定要把所有的東西砌出來，讓看片子的人知道她的創作初衷是什麼。如果有時間，我們甚至還能試試VR，但這次時間太緊迫了。」
另一個本地作品《音域沐浴》，則由音域藝術家及靜觀音療師葉破，帶領觀眾進入一次療癒的內觀之旅。演出的本意是結合投影與音域，打造一個充滿儀式感的空間，令觀眾沉浸其中。轉為拍片後無法得到現場環境的加持，作品也需要有較大的改變。例如如何能夠捕捉聲音的微小震動，令人能被聲音的共振所引領，斂神沉靜，對藝術家及拍攝團隊來說是極大的挑戰。
《尋窿探罅》則是另一種選擇，這個作品是比利時藝團「現場作業」的兩位核心創作人海涅．阿弗達爾和篠崎由紀子為大館所度身打造的。去年5月，兩位主創曾先後訪港兩次，與本地演員探索大館最隱秘的角落，來建構作品。這次轉為線上，藝術家卻並未選擇用雲端的方式來進行最後的遠程排練。「他們其實到最後一秒仍然希望來香港做現場演出，甚至不介意被隔離。但我們覺得不確定因素太多了。」鄺為立說，「他們之前曾來港，已經排了十幾天，只差幾天就可以完成作品。對一個首演的作品來說，最後的幾天很重要，他們認為很難用online的方法交給別人去代勞。所以我們也希望，看到片子的觀眾能明白，不同的藝術家有不同的取捨和選擇。」
也有作品在拍攝中呈現出意外的驚喜，例如《卡》。這原本是一個快閃演出，兩個大男孩抬着一張桌子在大館中走來走去，突然放下桌子，就可以舞動起來。按照原本的設計，一桌兩人在大館中遊走，會不時與其他演出和觀眾相遇，觸發碰撞和即興的可能。現在變成拍片，人群缺席，卻意外有了另外的質感。「他們去大館拍的時候，很有趣。我見到很多意大利新寫實電影的感覺，很多勞動人民做很平常的動作，放在電影中，可能就會看到一對戀人擁抱時有些工人走過。《卡》拍片時也會有這樣的moment，讓人期待會否有另外的可能性。」鄺為立說。
面對？拒絕？
數碼技術融入創作
一場疫情，將表演藝術推入新的軌道。以往數碼技術多作為輔助手段，藝團放在網絡平台上的作品多為舊作的錄影，但現在，新技術卻必須融入到創作的過程中。藝術家難免手足無措，但新的大門後也充滿了刺激的吸引力。
何嘉坤認為，網上演出和現場演出並非對立的二者，後者不會消失，前者則是打開一扇新大門，多開闢出一條路。「（香港）藝術節一直希望是多元化的，那現在這個不就正正是加多了一樣東西嗎？現場演出是不會消失的，因為演員與觀眾之間的現場溝通是一種很特別的關係。而現在的這個，則是很新的東西。」
她興奮地說，在創作的層面上，思考如何運用新的媒介和探索其可能「好好玩！」「我之前看到現場做的Zoom的話劇，實時有互動的。大家都在摸索、嘗試，以後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真的可以利用科技來幫我們，就有可能打破現場演出的種種規限，比如語言，也許可以即時翻譯，或是出字幕。又或者是，有時我覺得看演出，又要留意場刊，又要看台上，幾件事情跳來跳去，簡直是multitask，那如果有方法可以讓你一邊看節目一邊就拿到這些資訊，豈不是有很多的可能？我們現在才是剛剛開始探索，對此我是很有期望的。」
她認為亦不用擔心現在的演出直播或是創作拍片呈現得不盡如人意，「就像錄像片剛開始出現時，畫面嘁嘁喳喳，是不靚的。我們（網上演出）現在玩得還不是很靚，但不是很靚也意味着有很多可以嘗試的空間。有時想想，一生人一世，做了那麼多年，突然碰上Covid-19，那個打擊感很大的，但是打擊之餘，是一個新的空間正在打開。這個空間是十分未知的，仍然未能處理得很靚，但是好玩！」
正如鄺為立所說，世界已經改變，觀眾接觸藝術家的平台也悄然轉變，作為創作者，藝術家難以迴避這些狀況，需要面對與回應。「有些藝術家是拒絕數碼平台的，他們有這個自由；但也有一些藝術家願意去溝通，去找新的可能性，這就是新的發展。」他認為，當現場表演轉為網上，藝術家需要尋找另外一個媒介的創作者來幫忙，這其實也是一種跨界的融合與碰撞。「例如（藝術家們）會發現，拍片的人對燈光的看法和要求很不同，和舞台演出完全不一樣。我們見到每個藝術家都有苦惱期的，因為他們平時依賴的那些錦囊，突然之間不行了。我覺得（這次的嘗試）是好的，世界變了，未來你們很可能要做digital的東西，數碼平台不能再被忽視，現在是很好的機會去拓寬創作人的可能性。哦，原來燈可以這樣打，原來鏡頭可以這樣捕捉、呈現這樣的時刻--因為原來我的視角一直是觀眾的視角，而現在改變了。這些我都是看着每個藝術家不停在變的。」他覺得未來還可以探索VR技術的運用，「那又是另一個世界，這些可能性都可以融入創作。其實藝術家創作時是信手拈來的，什麼適合我的創作我就可以去用。」創作無邊界，非此即彼的邊界並無必要。
網上演出盈利模式待探索
數碼技術對創作的影響，鄺為立一點不擔心，「我最擔心的其實是票房。」他笑道。
演出轉為線上進行，盈利模式與線下演出截然不同。實體演出有座次限制，是此時此地限量「賞味」；網上演出則無封頂，以流量與點擊率「話事」。「現在香港很多團的雙線模式（線上與線下演出並軌進行）是有一定的問題的，比如一張240元的普通門票，劇場開的話就可以入場看，劇場不開的話就給你一個碼到網上看。但大家總覺得網上的演出應該要比現場便宜，就始終會去計。網絡世界講究『量』，量多的話哪怕一人一塊錢我也賺到，很多時候網絡的生意是這樣做的。但是我們做藝術節這一類就不是走這個market的，這個要去想，邏輯是完全不同的。」
何嘉坤則指出，雖然以往觀眾習慣了網上資源多是免費，現在隨着網上演出越來越多，不少演出開始收費，相信觀眾也會漸漸習慣付費模式。「剛開始的時候，大家推出一輪的（網上放映）多是舊作，現在則漸漸出現新作，並開始收費。但是怎麼收費，用什麼平台，是定價購買，還是以自定價捐款的方式購票，其實大家都在摸索。觀眾也在慢慢習慣，如果是新的作品或者是特別為網上平台做的作品，大家都接受的。我就有新加坡的朋友做了作品用捐款的方式來收費，收入比預期多了幾倍。所以也不是都是壞消息，也有好消息。」
她又指出，除了票房，網上演出模式對藝術節或藝團提出的新問題其實還涉及到更多方面，例如贊助模式。「如果是現場的演出，可以邀請看演出，場刊可以植入logo等；但是如果做網上，怎麼給回一些東西，或者怎麼來做branding呢？這又是要大家去摸索的。我想，如果是有前瞻性地考慮，也會有贊助商願意做，因為比起劇場突然開不了，網上演出某程度上風險比較低。如果願意去嘗試，會有新的模式、新的夥伴方式，我是這麼希望的。」她又笑嘆道，「很多東西要學啊現在！」
網上演出助拓展觀眾
網上演出還有另一效應，便是有助於觀眾的拓展。何嘉坤說，做演藝，要做作品，做營銷，更要培養觀眾的習慣和興趣。現在將作品放到網上，觀眾可以更容易接觸到，看完如果有興趣，未來就有可能入劇場。「第一是我們做的東西可以多些人受惠，不管他是只看5分鐘還是10分鐘，又或者是很喜歡看了5遍，都是好事。第二，如果他看完覺得有興趣，想去現場看下，也很好。某程度上，最初我們做『@大館』，就是希望在藝術節期間有些東西不是平常藝術節慣常的節目。你來了，在大館逛一下，看到一些東西，就嘗試下，如果覺得好玩，就可能去嘗試下其他藝術節的東西。這就是開了一扇門，而在網上，這道門可以開得更闊。」
「業界很多人其實都當這個（網上節目）是很好的宣傳機會。」鄺為立說，「我在網上就曾看到過有人在評論中說，從來沒有看過雲門的，因為它有線上免費就去看，結果好喜歡，覺得哎呀好可惜林懷民已經退休了，但下次有機會都要再去看雲門。我覺得對藝團來說，雖然收不到什麼錢，但卻有拓展觀眾的效果。」他說現在甚至有專門的宣傳公司教藝術家如何拍片「入室」來增加自己的知名度。還有人專門整理每日全球有多少線上節目可以觀看，如同藝術頻道，很有趣。
他亦預測，未來全球的表演藝術節很可能都會出現關於數碼與藝術聯動的新板塊。哪怕疫情過去，這個空間也會被留下，讓藝術家繼續嘗試新創作。「我和藝術家們溝通的時候，發現有時情況是調轉的。有些藝術家是玩開數碼藝術的，反而會希望知道他們是否肯來和我們表演藝術的藝術家合作，很想進入他們的思維模式，來思考怎麼合作。因為數碼藝術是比較前衛的，很難明白；而表演藝術則很多時候很想和觀眾溝通，那這些碰撞都很有趣。其實大家都在不斷拉近，希望之後可以有更多雙贏的方式，讓整件事更加豐富和多元。」
「香港藝術節@大館『網上見』」將於10月10日及11日在「香港藝術節@大館」的Facebook專頁上舉行。節目詳情及時間表請參考https://taikwun.artsfestival.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