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蕾
在古今漢語中，「禽獸」是句罵人的話。不管什麼人，如果你說他是「衣冠禽獸」、「禽獸不如」，他就會跟你急，以至動怒，發瘋，暴跳如雷，總認為自己遠勝於禽獸。
其實平心而論，有些人的德性真的不如禽獸。且不說慈悲鳥（美國一種已絕跡的鳥，據說牠能給處於困境中的鳥或人送去魚蝦，而自己的雛鳥卻常因此而餓死）的慈悲，狗的忠誠，烏鴉的至孝，令許多人汗顏；筆者這些年在跟動物的親密接觸中，也深深感到，動物的一些美德，並非每個人都能具備。
在我們宿舍院裏，生活着一群流浪貓。牠們多時十來隻，少時四五隻，長期棲居在牆根屋角的隱蔽處，默默地為人們捕鼠除害。
我見牠們處境艱難，便每天早晚給牠們送食送水。牠們見我不加害牠們，便漸漸跟我熟悉起來，遂把我當作「知心朋友」，在我面前能夠不加掩飾地展露個性。
貓跟人一樣，也都有不同的性情：有的勇猛，有的怯懦，有的憨厚，有的狡猾......但在這個小群體中，牠們一直和睦相處，互助互愛。平時，強者總是護着弱者；吃食，大貓總是讓着小貓。尤其母貓生下貓崽後，便對自己的子女百般呵護，常常因操勞過度，累得瘦骨嶙峋。給牠們送上食物後，牠總是先把煮雞肝等「美食」一塊塊挑出來，叼到後院的地下通道中餵小貓，自己只吃點殘羹剩飯。等到小貓剛會跑時，牠又寸步不離地前後護着，誰要是近前多看上一眼，牠都會呲牙咧嘴地要跟你拚命。其愛子憐子之心，一如人間慈母。
貓的這種愛心，有時也表現在對非親非故的弱小者的關愛同情上。
我家的地下室裏曾收養過一隻名叫「大花花」的公貓。牠長得高高大大，壯碩而又英武，卻有一副慈悲心腸，從不恃強凌弱。一天，有人將一隻被遺棄的小貓偷偷地從窗戶裏塞進地下室中。「大花花」見了，不但不傷害牠，還心甘情願地當起了牠的「保護神」。有了吃的，牠總讓小貓先吃；如果是兩種食物，牠必將好吃的讓給小貓，自己吃差的、剩的。小貓自得於自己的「受寵」地位，便毫不客氣地事事搶先。吃飽了，喝足了，牠就上頭撲拉臉地跟「大花花」嬉鬧。任憑牠咬耳朵，拽尾巴，扯鬍鬚......「大花花」都是聽之任之，任牠作賤，從來沒有發過火。
在我家救助的鳥中，曾有一隻很聰明的喜鵲。牠跟家中的黑貓、灰喜鵲都相處得很好，還不時地啄着黑貓的尾巴開開玩笑。對於比牠弱小的鳥，牠常能以自己獨特的方式進行幫助。有一次，親戚家送來一隻翅膀受了傷的斑鳩。這隻斑鳩又瘦又弱，孤苦伶仃，常獨自悄沒聲息地溜到陽台上曬太陽。喜鵲每次見了，都給牠讓路、讓地方。一次，斑鳩在走路時一個閃失，歪倒在地板上，兩腿亂蹬爬不起來。喜鵲見了，急速地跑向前去。我們正擔心牠「落井下石」，想上去制止時，牠卻一歪翅膀將倒地的斑鳩扶了起來，嘴裏還不停地「喳喳」歡叫着，似在誇耀自己身手不凡。
我們家還養着十多隻從樹林裏救回的灰喜鵲，其中有一隻叫「老哇」的也很聰明。別的鳥都生活在籠中，而「老哇」的行動卻比較自由，可以在各房間裏隨便出入，因此牠便自動擔負起人鳥之間的溝通、聯絡任務。當我們吃飯時，「老哇」也開始忙碌了。牠把從菜中揀出來的肉片、雞蛋等一趟趟銜到陽台上，送給其它籠中鳥吃。有時候，籠中鳥有作窩的特殊要求，「老哇」便為牠們提供「建材」︰紙片、布頭、小繩子，牠見了就往陽台上叼。牠還多次潛入我的書房，將打開的書頁一片片撕下來，送給別的鳥墊窩。這時我急得火冒三丈，但也不敢發作，只能強作笑顏，和顏悅色地來到籠邊，邊誇獎邊伸手向籠內的鳥討要。牠們要是高興，會將碎書頁和廢紙一同叼回我手中，然後我再耐着性子將撕爛的書黏補起來。我有好幾本書的書頁，就是用從鳥兒那裏討回的殘頁黏補起來的。
「投桃報李」，這是人之常情，每個有良知的人都懂得知恩圖報。許多動物也有感恩之心，你對牠好，牠也對你親，儘管表達的方式各有不同。
我們家養的喜鵲、灰喜鵲都會用自己的方式對主人表示親密和感謝。當我們下班回家後，一推門，牠們就會歡叫着飛到你的肩上、手上，用尖嘴一會理理你的頭髮，一會拽拽你的衣領，一會貼貼你的臉蛋，嘴裏還低語似地「喳喳」叫着，噓寒問暖。你甫坐定，牠們又會像小兒女似地在你面前款款燕語，繞膝撒歡，使你喜不自勝。
但是，如果你認為牠們只會用慇勤撒嬌來取悅主人，那就錯怪了牠們。實際上，牠們生活在這個家中，都自覺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這個家庭中的一員，主動擔負起保衛任務。如果有客來，常常門鈴還未響，牠們就會先警覺起來，急促地「嘎嘎」叫着向主人報告。門一開，牠們又會在第一時間衝上去「迎接」客人。如果來客是熟人或牠們眼中的「好人」，牠們就會熱情地跳到人家肩上，一迭連聲地歡叫着跟人打招呼。如果來者是牠們看不順眼的生人或調皮搗蛋的孩子，牠們便會自作主張地趕人家出門：先是在人家頭頂上「呱呱」急叫着下逐客令。如果你不聽勸阻，置之不理，那牠們就不客氣了，會趁你不備，轉到你身後，箭一般地衝到你頭頂，猛啄你的頭皮。害得我們每有生客來，必先囑咐：好好護住你的腦袋！
有道是「人間自有真情在」，其實在動物之間、動物與人之間，也仍然存在着真情，只是我們自大的人類不肯也不願去發掘這份真情，因而也感受不到其中的樂趣。這些年來，我僅對動物施了一點愛心，就得到牠們的真情無私的回報。儘管這回報不是金錢、財富，但卻勝過金錢、財富。牠使我精神愉悅，身心健康，生活中充滿樂趣，也領悟到不少真知。而這一切，又豈是金錢所能買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