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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年味何處尋?

2021-02-09

胡野秋

春節愈來愈近了,雖然疫情陰影仍未散去,卻擋不住人們尋找陽光的腳步。

不容置疑的是,如今的年味是愈來愈淡了。雖然到處也是張燈結綵,滿眼都是眶給銢鶠A但是你會發現,你就是興奮不起來,再也沒有小時候快到年關的那股子望眼欲穿的期待感。

當然很多人都把責任推到新冠病毒的身上,認為是這個籠罩在全人類頭頂的幽靈,驅趕走了我們的春節曾經濃郁的年味。

前段時間有人總結萬般不順的鼠年,認為鼠年不祥。尤其是「庚子」這個鼠總是與凶結伴。有好事者盤點了最近180年中的四個庚子年,似乎有許多隱喻。比如:1840年是庚子年,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英國人的堅船利炮轟開國門,屈辱的近代史就此開始;1900年同樣是庚子年,八國聯軍攻陷北京,火燒了圓明園;1960年還是庚子年,新中國進入三年困難時期,遭到建國後最大程度的饑荒;2020年仍然是庚子年,新冠肺炎驟然降臨,這回是全球都攤上了大事。

其實更有熟讀歷史者,細數了此前的十幾個庚子年,竟大都與災難有關。

於是,即將送走老鼠的我們,自然而然地對老牛有了期盼。老夫這幾天起來,總會唸叨幾句:鼠年走了,牛年還會遠嗎?

中國人自古以來確實對牛都有擋不住的好感,當年老子出函谷關就是騎茪@匹威風凜凜的青牛,所以在道教的圖騰堙A青牛的地位比至高無上的飛龍毫不遜色。而在民間,更是把牛當做勤勞、溫良的代表,給予了極高的頌揚。古代畫家很多都把牛作為愛物,從吳道子到唐伯虎,都善畫牛,更有唐代的戴嵩專事繪牛。現代的畫家也多有畫牛出色者,齊白石、潘天壽、張大千都留下諸多耕牛圖。還有個畫家黃胄對牛情有獨鍾,但畫到中年時,發現因為畫牛而成大師的太多,遂無奈轉而畫驢,反倒成了「驢聖」,可見另闢蹊徑在所有領域都是通行的法則。

話分兩頭說,不能因為對鼠或牛的不同好惡,就憑空生出些對鼠年與牛年的武斷結論。從民俗文化的角度看,鼠與牛並無善惡之分,按《山海經》的說法,天地未開之時,混沌一片,鼠於夜半之際出來活動,將天地間的混沌狀態咬出縫隙,「鼠咬天開」,所以子時屬鼠。天開之後,接茩n闢地,「地辟於丑」,牛耕田,是闢地之物,所以丑屬牛。以此觀之,鼠牛不但都是開天闢地的有功之臣,而且鼠還排在牛的前面。

然而從《易經》的角度看,鼠和牛卻又分明有吉凶的寓意。鼠是坎卦,「坎」是凹凸不平的地方,危險和困難自然會多些;牛則是坤卦,「坤」就是大地,生養萬物,厚重堅實。因此這兩個屬相各自衍生出不同的命運際遇,倒也就不難理解了。不過對於百姓來說,對鼠和牛的態度則沒那麼玄妙,都是源於自己的生活體驗,老鼠總是與人爭食,自是不受待見,從《詩經》的「碩鼠」起便受盡奚落。而老牛則幾乎找不出毛病,奶牛吃的是草、擠的是奶,水牛吃的是草、耕的是田,連最苛刻的人都不得不對牠讚美有加。這種態度反映到語詞上便褒貶分明,與鼠有關的大都是「賊眉鼠眼」、「膽小如鼠」等等,與牛有關的俱為「牛氣沖天」、「牛高馬大」等等,誇人也都會說「你真牛」。

從這個意義上說,人們對即將到來的牛年寄託了無限美好的願望,是有荓q理論到實踐的強力支撐。說回到年味,人們只感歎日見其淡,卻鮮有人深思這淡的原由。年味是需要體會的,體會是需要時間的。過年在從前是由一系列規定動作組成的,不是只有年夜飯這一件事。

在農耕時代,春節始於農曆小年,北方是臘月二十三,南方是臘月二十四,這一天意味茯K節真正的開始。人們在小年這天「祭灶」,也就是向灶王爺匯報一年的工作;然後是「掃塵」,灑掃庭院,除舊布新;然後是「春帖」,就是貼對聯,更古的周代春聯叫「桃符」,是懸掛在大門兩旁的長方形桃木板,因為彼時人們認為桃木是辟邪的,到了宋代才用紙張替代了桃木板子,大約是成本太高,而且哪有那麼多的桃木?到了除夕,全家團聚吃年飯,並且守歲至天明,守歲時備滿糕點瓜果,而且每樣都有個吉利的口彩:吃棗寓意「春來早」,吃柿餅寓意「事事如意,吃杏仁寓意」幸福人,吃長生果寓意「長生不老」,吃年糕寓意「一年比一年高」;此後便進入走親串友的拜年活動,人們來來往往拱手作揖,不亦樂乎;此種活動持續到元宵節,全民觀花燈、逛夜市,連平日堻Q鎖在閨房堛漱k孩子也都獲得解放,可以與家人一起去「鬧元宵」,當然也鬧出些亂子,演繹出白娘子許仙、牛郎織女的浪漫故事。如此算來,一個年過下來,足足二十多天,味道也就滿滿地溢出來,並且也慢慢地品出來了。

而如今呢?春節只放三天假,加上頭尾原本的兩個周末,美其名曰七天「長假」,那些規定動作哪能做得過來?過了七天年,還是要還原。

年味就在我們有意無意地忽視中匆匆溜走了,走得不情不願。

所以我們與其滿腦子疑惑:年味去哪了?年味何處尋?不如反省自己,從什麼時候起,慢待了年味?我們是需要尋回年味的,而且尋回的不僅僅是年味,更是我們丟失的傳統。我們曾經以「移風易俗」的名義,把祖宗的很多儀軌都拋棄了,從形式到內容都沒有存下來,短短幾代人的光景,一切都依稀模糊了。當然,尋找遠去的年味,並不是全盤回到過去,其實我們也心知肚明,一切都無法回到從前。但是,至少我們還要保有一份對人文根脈的留戀,小心呵護一份柔軟溫馨的情懷。

我們這一代正處於生活方式的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網絡化生存,讓很多曾經真實的東西變得虛擬。來自於方方面面的桎梏,讓我們常常無法與心中的摯愛團聚,甚至咫尺天涯。有些形式可以遠去,但年味不該消逝,哪怕只在我們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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