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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板橋的六分半書
程應峰
以詩書畫印著稱的揚州八怪之一鄭板橋,早年習書成癡。無論何時,只要想起書法,就會不自覺地用手指比劃一番。一天晚上,因想著古人書法的妙處,他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用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寫起字來,寫著寫著,就寫到睡在身邊的妻子身上去了。他妻子生氣地打了他的手一下,說:「你有你的體(身體),我有我的體,為什麼不寫自己的體,寫別人的體?」說者隨意,聽者有心,鄭板橋對書法的感覺剎那間亮堂起來。是啊,各人有各人的身體,寫字也應各有各的字體!我為什麼老是學別人的字體,而不走自己的路,寫自己的體呢?從此,他取眾家之長,融會貫通,以隸書與篆、草、行、楷相雜,用作畫的方法寫字,終於形成了雅俗共賞、受人喜愛的「六分半書」。
有趣的是,鄭板橋「六分半書」的流傳,得力於他在濰縣當縣令審案時書於狀紙上的判詞。
有一次,一名鄉紳將一個和尚和一個尼姑抓到縣衙、嚷嚷著說他們私通。原來,二人未出家時是同村人,青梅竹馬私定了終身,但女方父母卻把女兒許配給鄰村一個老財主做妾。女兒誓死不從,奔桃花庵削髮為尼,男子也憤而出家。誰知這對苦命鴛鴦此後竟又碰了面,於是趁夜色幽會,不料被人當場抓住。鄭板橋聽後,動了惻隱之心,遂判他們可以還俗結婚,提筆寫下判詞:「一半葫蘆一半瓢,合來一處好成挑。從今入定風歸寂,此後敲門月影遙。鳥性悅時空即色,蓮花落處靜偏嬌。是誰勾卻風流案,記取當堂鄭板橋。」
鄭板橋為官十分體恤民情,從他為數眾多的判詞中不難感知。如「既據患病三月,耽誤子弟,亦在所不免。但斯文體統,非可斤斤計較,應彼此看破。」這則書於東家告塾師的狀子上的判詞,顯然在袒護生病的塾師。「郎氏因無嗣而嫁,又有母家主婚,便非苟合。明係不得分財禮,藉詞瀆控。」這是在袒護一個再嫁的寡婦,很符合鄭板橋的一貫性格。「爾有錢糧四襾七錢,非貧士可知。聽學生按季自送,何得借完糧名義橫索?」對於這位月入四襾七錢,猶稱貧士的勢利秀才,板橋落筆譏笑了他,又勸誡了他。
「判詞」,折射出鄭板橋一貫的性格和為人處事的態度。由「判詞」想到他的《詠竹》:「衙齋臥聽瀟瀟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如此親民愛民的清正官員,又怎能不令人肅然起敬?因為這個原因,加上他的書法別致精妙,以致他書於狀紙上的片言隻語,均被有心人裁剪收羅,匯為冊頁,作為書法精品,輾轉相傳,奉為至寶。
鄭板橋為人可敬,其「六分半書」也令人難以釋懷,書體看似亂石鋪街,但金石味濃,撲茂勁拔、奇秀雅逸、正斜方圓、穿插靈巧、疏密有致,這種書體折射著他的人格光芒。從「聰明難,糊塗難,由聰明而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以及「瓦壺天水菊花茶,青菜蘿蔔秈子飯」,「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這些室聯之中 ,不難窺視到,他做人的境界與他別致的書法其實是渾然一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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