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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鬼簿》與《一棵橡樹》
羅菁
自從發明了電燈，劇場的寫實風格才得以發展；但現代科技越是發達，劇場的寫實就越受擠壓，因為無論怎樣求真，舞台永遠比不過電視與電影。
不約而同，榮念曾與添．高治（Tim Crouch），在這次的香港藝術節，都棄守現實主義，從表演形式上，拷問劇場的虛實本質、觀眾的角色。《錄鬼簿》邀請了四位表演者，棄守語言，以歌舞與表演的綜合手法，演繹不同的優伶鬼魂。來自英倫的添．高治則帶來他自編自導自演的兩齣戲：《我的手臂》（My Arm）、《一棵橡樹》（An Oak Tree），加上占士（Karl James）與史密夫（A Smith）合導的《英格蘭》（England），尋找說故事的新方式。中西不同的戲，都在打破劇場的幻覺。
後台完全暴露 打破幻覺
以上的戲，佈景都簡約。《錄鬼簿》撤去天幕與翼幕，讓後台完全暴露。留下的佈景如一條紅地毯，代表陰司路；一個幾乎圈住全舞台的大金環，象徵伶人的心理狀態。添．高治則更徹底，只有道具，什麼佈景也沒有。《英格蘭》還配合戲的主題──當代的藝術價值，在當代唐人藝術中心上演，讓觀眾隨著他和女演員Hannah Ringham在不同展覽區穿梭，也穿梭於故事中不同的時空。《錄鬼簿》讓演員在台上卸裝，打破幻覺；添．高治身兼導與演，省去服裝和化裝，在門口還跟觀眾打招呼，又在世界光中走上舞台。
驅走了大佈景之後，兩人都讓演員回到劇場，成為中心。《錄鬼簿》請了來自曼谷的舞者Patravadi Mejudhon、台北的京劇演員李寶春、南京的崑曲演員柯軍，以及雅加達的舞者庫斯摩(Sardono W Kusumo)。沒有故事，有的只有字幕的背景，例如柯軍演的明代演員商小玲演繹杜麗娘。觀眾集中欣賞的不是事件，而是四隻伶人鬼魂。造形最特出的是Mejudhon，圓形的帽簷，全身桃紅輕紗，豔麗而神秘。最冤憤的鬼是李寶春，他以老生的行檔，透過長逾數尺的水袖，又揚又抓，在陰司路上徘徊不已，最為感人。他在座談會上說，他在戲中看見的是父親的冤魂。柯軍的眼神最凌厲，不過反串起來，外形欠女性的婀娜，幸好他走圓台時飄逸輕盈，露了一手。庫斯摩在觀眾席出場，和觀眾互動，流於表面，也太濫了。不過，他吐納自如，舞蹈功力不淺，既有原始厚實的踏步，手指又極其柔軟，可謂剛柔並濟。榮念曾將劇場變成不同國籍演員交流的平台。
浮動如詩 目眩神迷
《我的手臂》是獨腳戲，添借用觀眾的道具，在投影機前把他們的錢包、照片當成是故事中角色，故意打破幻覺，的確引起觀眾的反響。不過，這手法仍不如《一棵橡樹》那樣徹底而饒富趣味。《一》由添和本地演員邱歡智合演催眠師與病人，重組過去一段交通意外；兩人也演回自己，不時出戲，添問邱的感受，甚至出去劇場為她拿水解喝。入戲時，邱又分飾父母親，角色是當場由添給的，邱則按給予的劇本即場演繹，與他穿梭於不同的時空。這種半即興式的演出，在各地的合作演員合共二百多位。演後，邱說是初次嘗試，演前只會面個多小時，實在冒險，但角色也因此充滿可塑性。作為觀眾，我不時出入戲裡戲外，有時也辨不清哪些是計劃好的台詞，哪些是即興的，在虛實之間穿梭，那種浮動如詩，目眩神迷的感覺，就是催眠的感覺。劇場於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必以寫實與電影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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