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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小楓
出版:牛津
出版日期:2009年3月
文:鄭政恆
說好了一起讀劉小楓的新作《昭告幽微:古希臘詩品讀》,大家花了差不多的時間看完,就約出來談談所得。
我一氣說,書名取自鍾嶸《詩品》序:「照燭三才,暉麗萬有,靈祇待之以致饗,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談古希臘詩卻以中國六朝詩論《詩品》的名句為題,可見作者聚焦於古代傳統的研讀視野,也不忘本國文化處境。書很好看,只是人名和作品名稱不大規範,前一篇還跟隨楊憲益先生譯為《鳥》,另一篇卻譯為《鳥兒們》,羅念生先生將《俄狄甫斯王》中的瞎眼先知的名字譯為特瑞西阿斯,劉起初還跟隨,對照表也一樣,只是中段卻譯為忒瑞西阿斯,又如羅譯作科洛諾斯,劉在同一頁先寫科洛諾斯,後改科羅諾斯,讓人感到作者還在新舊譯名之間躊躇不定。
你笑我迂,書名和譯法也考究一番,沉溺於文學世界,忘記眼前政治現實。你指出作者在〈前言〉中說得清楚了:「在古希臘詩文中,什麼樣的生活方式(政制)最好,討論得最為充分—尤其通過對比我們的古人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民主政制。對於百年來面臨政制困惑的我們來說,僅僅這一特點,就足以讓我們應該特別珍視古希臘詩文。」
我說好,就跟你談政治,不如拿第一篇也是最長的一篇〈普羅米修斯之罪〉來談。以前看過羅念生先生的譯本,沒有導引疏解,讀不出甚麼名堂。現在才理解文本中的貴族/哲人普羅米修斯盜火給普羅大眾,抹除神性等差,追求自由平等,體現了「民主政治起源於某個高品質的人憐愛低品質的眾生」的道理(頁12)。
你說,普羅米修斯簡直是偉人烈士,受過啟蒙洗禮的作家與藝術家都歌頌普羅米修斯,尤其是他的自我犧牲精神。(我打岔:是精神病啊。)管他呢,普羅米修斯就是偉人,不用理會大眾受得了或是受不了,為了民主理想,為了進步甚麼都值得的。
我說,你這種知識分子就是一腔熱血救世實現理想,為國家人民日夜辯論出謀獻計,對美好將來懷有盲目的希望。(你打岔:沒有熱血怎樣搞政治、搞運動呢?)聽我說,多少政治悲劇假理想、假熱血之名而行啊,這實際上是大眾的悲劇,是人民大救星的悲劇,也是知識分子的悲劇啊。君不見俄狄甫斯王的下場:「俄狄甫斯的血氣是政治血氣,既然做了王者,他就要讓城邦實現自己哲人的理想,創造出一個完全徹底乾淨的人世間,然而,他殺死拉伊俄斯時憑靠的是同一種血氣。這是否意味著,政治血氣既是哲人王的美德、也是哲人王給政治生活帶來災難的根源?」(頁169)
你說,現在是談政治,談革命啊,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說到底你還是沒有一點政治興趣和熱情,滿腦子文學啊,傳統啊,沉思啊……活像一個老頭子,不是一個現代人!
我想,到這一刻我們還是談不攏,不談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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