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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報珠三角新聞中心記者 任田 攝：嚴明、桃仁
「珠水闊，珠溪連，珠村人仔會扒船。扒得快，好世界，探完珠江探石牌。」記錄下幾乎湮滅於現代都市高樓大廈裡一段九曲河床的軌跡，可以令失去宗祠、生疏風浪、遠離農田許久的都市人了解，曾經鮮活熱鬧、充滿陽剛之美的嶺南水上風光。那記憶源於明清，流傳至今。趁着端午節的氣氛仍在，現在不妨回顧廣州珠村龍舟賽全過程。
珠村始建於南宋，有八百多年歷史，珠溪水環村而過，匯入珠江。村內水網交織，各姓團結，龍舟眾多，扒龍舟是當地參與人數最多的活動。珠村龍船在明朝已出現，清朝最盛行，後因戰亂和珠溪河改流，使一條藏在田下的龍舟深埋幾代，直到1982年進行建設時才被發現。
1938年日軍佔領廣州後，龍船活動基本全部停止。日軍投降，珠村人在潘文治將軍的倡議下，起出了珠村所有的龍舟進行競渡，以最傳統的方式慶祝勝利。十一屆三中全會後，珠村恢復了扒龍舟活動。扒龍舟活動不僅是民俗體育運動，更是政通人和、國泰民安的象徵，是聯繫海內外中華兒女的鄉情紐帶。
每年一到四月初八，龍船會的人在本宗祠堂上一炷香，燒一串爆竹，迎出「龍舟得勝鼓」來敲打，提醒大家四月初八起龍船的日子快到，令大家作好準備。圍繞龍船活動，熱心人士可以在起龍之後於祠堂內捐錢，人在外地的有興趣也可以先認捐。不單祠堂男丁，附近投資的單位和個人也可認捐。按照古老風俗，雖然女人依舊不能上船，但如果對龍舟民俗感興趣，還想上桌吃一頓龍船飯，也可以參加捐助活動。
起龍盛事
四月初八起龍船，就是把龍船從去年埋好的田下請出來，進行維修、清潔、上油等工作。這裡面有個禁忌，不能說「鋤龍舟」，怕不吉利掘死神龍；要說起龍，意思是喚醒牠。七條龍船中有一條三百年歷史的坤甸木烏龍公船，時價十萬元人民幣，全部攤丁入船。據說這已是廣州最古老的龍船，「烏龍公，烏龍公，敲起鑼鼓快過風」說的就是牠。細看烏龍公，從船頭到船尾，船艄船身船槳全是烏黑色，是一條兇猛的紅角獨龍。無獨有偶，珠村也曾有烏龍涼，但在30年前爛掉，現在只有公沒有涼。
訓練健兒
四月初八到五月初一，滿樹荔枝掛果，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珠村健兒在江上練船，訓練大約維持一周，每天下午四時開始至六時，延請整個廣東最出名的順德教練，龍船旁有運送食水輜重的龍標穿梭。大約90人參與訓練，坐滿船正好108將。師傅教學划水有杖法，如何快，如何吃水深，如何濺水花。鼓手號令整條龍舟整齊劃一，登彭登彭，登就提起來彭就沉下去，煞是威武好聽。
每日訓練後，船上的扒仔會回到祠堂吃飯，平時六菜一湯，功用以開胃健胃祛濕去暑為主，不會太過油膩。待到龍船賽事全部結束，散龍船標那頓晚飯會最為豐盛。
投標龍船
五月初一前的一個星期內，珠村各龍船所在的宗祠晚上都熱鬧非凡，為投得初一至初五的龍船面不同日子不同位置叫價。龍船上除鼓手、艄公、神斗、前後打旗指揮手外，其它在龍船面的五個位置（四個鑼架和一個船旗）都是要投標競拍取得，其中頭架位置是最貴的，珠村烏龍公頭架曾以一萬元的高價被投下。投標得來的龍船款被指定用作龍舟盛事開支。
龍船進水前，還有一個小細節可以一說。記者在北帝廟看到一個婆婆在剪綵紙的衣裳，她說人間分三界，這是給珠江上落水鬼的祭祀品，意在龍舟通過時日，希望他們不要搞事，讓龍舟健兒們通過，但這「保安」活動須在五月節到來前停止。
龍船進水
五月初一，龍船進水，這一天有很多儀式可看。一早是取青，即龍舟游龍出發前，吹着嗩吶敲着銅鑼燒着爆竹，到當地的禾田裡取出兩束禾青稱「禾花春女」，放置在龍船頭和龍船尾，龍舟活動結束後要把禾青放回原處，叫還青。
接着請神，每條龍舟都配有一個神斗，神斗內點燃着三支香，每個村落都有自己尊奉的神靈，到龍船節的那天就一齊把廟裡的神靈請到龍舟上，以祈求神祐，並在船頭和船尾都貼上兩道符咒祈求順風順水，大吉大利。負責神斗位置的那個水手就根據自己村落所信奉的神靈相貌不同而裝扮成各種各樣的神靈相貌。如：珠村是拜北帝的就扮成「北帝相」，廟頭村是拜洪聖王的就扮成「南海神王相」，宦溪村、蓮溪村是拜齊天大聖的就扮成「孫悟空相」，有些村落拜呂洞賓的就扮成「呂洞賓相」等。整個龍舟活動結束後，又重新把船上的各神靈請回各自安奉的廟堂座甲就是還神了。
之後送龍船頭。龍船的龍頭龍尾及船上一干物品閒時存放在祠堂或廟宇，像烏龍公的龍頭龍尾就供奉在北帝廟。隊伍從北帝廟迎來龍頭等物，最前頭走着一個吹嗩吶的樂手，跟着是扛龍頭、羅傘、神斗、銅鑼……和龍船尾的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吹打着向停靠龍舟的地方進發，並把龍船頭等安裝上龍舟。五月節龍舟正式進水五把羅傘要全部掛上，代表龍是九五之尊。
兩岸觀賞
出發前，主事人拿着聖水兜盛聖水（普通江水），用香茅和北帝廟前龍眼葉捆紮在一起的草束，蘸取聖水從龍頭到龍尾全部的龍舟手頭上過一遍，都沾過了才出發，以求順風順水。以前江水清澈，「烏龍公」扒到哪裡都會有老人帶着小孩到「烏龍公」上取龍船水喝，據說可保身體健康，現在江水污染了，很少人直接飲用。龍船盛事結束後，聖水兜就會高價投標。此後每天出船都要有此程序。接着放鞭炮、上香和燒紙錢，有人將裝着蔥、生菜、腐竹、荔枝的袋子繫在船頭，寓意「鬆動有力，生生不息」，還拿出一袋饅頭撒在兩旁水裡給蝦兵蟹將吃，讓船隻安全通過。
簡單說來，招景是指本地的，應景是外來的，趁景指來看龍舟表演的人。招景由主辦方向各兄弟村、友好村發出邀請，以後每年就在固定的日子，各村龍舟便前來應景，主辦方提供龍船餅、飯菜、茶水接待，如遇到大風雨，還要提供過夜住宿。寫帖子也有講究。招景貼上寫「敬備茶水恭候」，就是請龍舟手喝汽水吃龍船餅，沒飯吃。「敬備薄酌」不同，是有飯吃。
回龍謝禮
龍舟每到一個景區，岸上有父老會搖帽熱情招呼：「辛苦了！快上來吃飯（餅）！」龍舟手卻不立刻上岸，反而更賣力地多扒三五次給父老觀看，意即：我們來貴村是為了表演扒龍舟，不是為來吃頓飯的。往往岸上人叫到聲嘶力竭，龍舟手都好像聽不見。吃完飯，龍舟要往下一個目的地，又要扒多三次叫回龍，代表着回禮。
進入景區，燒爆竹的好戲正開始，誰家船的爆竹多，證明丁財兩旺，所以捨得燒錢。古俗都有鄰近村落通婚，嫁到外村的姐姐妹妹或小外甥到河邊夾道歡迎娘家舅舅乘坐的龍船，用竹竿綁龍眼葉送一塊夠做衣裳的布料，或再加一封小利是，伸長了送進舅舅的龍船。舅舅看到小外甥或姐妹，伸手去撈竹竿上的布，好像撈一面旗一樣，叫撈標。誰村龍舟撈的標愈多，表明親戚愈多。待賽事結束，舅舅還要回訪妹妹，回封利是，答謝妹妹的標。
散龍船標
現在很多地方已經沒有這個過程，直接過渡到藏龍。珠村還保留着散標的風俗，但過了今年可能也將取消。時間大約在農曆五月初七下午三點左右，一般在珠村村委會門口珠溪段舉行散龍船標儀式。由於老「烏龍公」三百多年前就藏在珠村珠溪旁的農田裡，得名「龍船坦」，後來搞建設，龍船坦於十五年前建成廠房，所以「烏龍公」就遷到了深涌河藏起來，但常回家看看的習慣一直沒改變。每年五月初七，不管多困難「老烏龍公1號」肯定會領着龍子「烏龍公2號」回老家看看。原來藏身處珠溪河上已搭建了五座大鐵橋和十座小鐵橋，在五月初六都要用吊機把鐵橋拆下，做完儀式再安裝回去。
吃龍船飯
全體扒過龍船的村民和60歲以上老人及小孩都可以到祠堂吃龍船飯，祈求「生生猛猛、龍咁旺」。水手們舉起酒來，齊聲吶喊「咦嘻、喲呵」一飲而盡，那種喜悅痛快，充滿團結協作的兄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農村子弟的樸實豪爽也盡在其中，席間有龍船會主事者拿着龍船「聖水兜」進行叫喊投標，為了「順風順水，出入平安，旗開得勝」這個好意頭，都會拍出個好價錢。龍船飯有多的菜餚也用來投標，往往都高出酒樓的價格好幾倍，為的是給家裡未吃過龍船飯的人嘗嘗。多餘的龍船划手服裝也會加入投標。
第二天初八再「還青」，由喃呢先生唱上一曲龍舟說唱後，才把龍舟重新藏入水底泥中，藏龍船不能叫「沉龍船」或「埋龍船」。一直期待明年的龍舟節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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