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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沿海．洛賽城效果圖
陳曉鳳
當眾多百姓為房熬得人憔悴時，北京愈蓋愈多的房子卻正在淡化居住功能，異化為待遇、財富與地位的象徵。
待遇
某天去一新蓋的高幹樓辦事。進門但見五十多平米的大廳，五六間寬敞的臥室，還有兩廚三衛，一套房總面積近三百平方米。在寸土寸金的北京，這樣的大房子令人感歎。那些空蕩蕩的大房子裡，往往只住着一兩位耆老之年的老人，他們的兒女都早自立有了自己的住宅，多數並不願意與老人同住。雖然老人步力所及也就是十幾平方米，但房子是按級別分給這些離休老幹部的，有人過去住房標準不夠，就在單位有新房分配時給補齊。
從北京到地方，從部隊到政府機關，都是級別愈高房子愈大。有人去福建一個小城回來說，那兒幹部的分房標準比北京更闊氣，一個科級都能住上三百平米以上的小樓。北京的中高檔小區裡，都有很多行動不便的高齡老人獨居在幾百平米的大房子裡，他們都是地方與部隊的前高層，退休後終生享受級別給予的一切待遇。房子，成為待遇的象徵。
雖然取消福利分房已有十幾年，但政府、軍隊、壟斷國企等權力部門，依然享受着變相福利分房的特權。等級消費制度自有其精確的分配序列，住房面積與級別掛鈎。只要升到一定級別，就能幾乎無償享受很多百姓畢生也買不起的大房子。政府機關與壟斷企業的「房改房」，以各種資歷折算抵房款後，百多平方米以上的房子甚至只需個人掏一兩萬元，房改後，有位參加革命早原住房沒達到標準的離休老人，購買自住房後單位甚至還補了她幾萬元。自然，與新一代高幹來說，老一代的待遇僅是小巫見大巫。
有人說，只有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福利分房時代才結束了。住房進入了商品時代，也是僅對普通百姓而言，對特權階層來說，房子依然是應該享受的待遇之一，與轎車、高幹病房同樣，是權力的附屬品。特權消費層戶均擁有住房面積是社會平均數的多少倍？如果有人統計，肯定是個不利和諧的數字。
只要進入政府機關及壟斷行業，普通公務員及員工也能享受分房的種種變相福利。機關及部隊、壟斷行業的員工宿舍不僅在城市最好的地段，且售價遠低於市價。有位某銀行年輕員工結婚貸款買房，三年就能還清了貸款還買了汽車。這樣的好事普通行業的年輕人想都不敢想。大學生拚命要當公務員、進壟斷國企，就是為了房子。值得一提的是，依據個人及單位能量大小，有人甚至可能享受幾次變相福利分房。
投資
看着小區門口經紀人標出愈來愈高的房價，我冷靜地自知，標得再高，也不可能去賣房發財。對多數百姓來說，雖然以當下房價論已「身家」虛高成幾百萬了，但是住的還是那套房子，房的使用功能依舊，生活質量依舊。
但對有經濟頭腦且有實力的北京人來說，房子就成為投資的對象。早在十幾年前就有人買房投資了，投資房產者身份五花八門，有身家不菲的大小老闆，也有家境小康的公司前台，他們囤了房後或出租或等高位拋售，都得到了幾倍甚至十幾倍的回報。不顯山不露水，囤房者身不動膀不搖短短幾年就淨賺幾十萬甚至幾百萬，比投資任何行業都合算。當眾多無房戶在望房興歎時，炒房者卻成為超脫的攪局者。
如此致富之道，看得親戚朋友嫉羨交加，炒房，喚起了北京人心底的投機野性。一位女士曾勸她老公看準時機買房投資，老公卻說，我不發國難財！現在那位女士曾想投資的房子價格已翻了兩倍。把投資房產定義為發國難財的，自然是極少數。即使明白房價瘋狂的根源是政府在賣地生財，多數百姓也想在這條不義財之鏈中分一杯羹。比起由溫州、山西的進京炒房團，北京市民的投資僅是滄海一粟；但有機會參與投機，對城市倫理觀的影響卻潛在而深遠。正是在殘酷而迷人的房市中，讓北京人開始崇拜適者生存的叢林法則。
財富
曾經清高的北京人「開竅了」，明白房子就意味着財富。哪怕你失業後一文不名，只要你有一套閒置的房子，就是個當然的有產者。賣掉或者出租，都能讓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爭奪房產，讓多少本來和睦的家庭變得夫妻反目，子女不和。
有位喪偶的老年親戚與同居多年的女友剛結婚，兩位年過三十的子女就一齊打上門去，帶着幾個壯漢，揮舞着菜刀，要搶走老人的房契，生怕後母成為房產繼承人。傷心的老漢對孩子的舉動萬分失望，不明白早已賺下了幾百萬家業的兒子，已移民去了法國的女兒，為何還要為了房子毀掉父親晚年的唯一幸福。
有位已移居美國的同學，也為父親在北京的房產不厭其煩地飛來飛去打官司，目的是堅決不讓房落到年輕後媽手中。她父親在北京黃金地段的一套居室目前升值空間極大，據說其租金比美國城市同等面積的房子還貴。
機關大院那些本來不起眼的老房子，現在都成了值錢貨。房子，成為高幹留給子女的最大宗財產。一位高幹2009年去世後，子女發現父輩位於二環路附近某大院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市價已漲到200多萬元。國務院宿舍經歷了半個多世紀滄桑，最近一說納入文物保護院落不拆了，有人家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就賣出三百多萬元。以前北京家庭的傳統，是子女中誰與父母同過房產就歸誰，現在這種自然繼承不算數了。家有幾個子女的高幹，去世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好房產歸屬的遺囑，他們幹一輩子革命，賺下的就是這套房子。
可惜往往父母屍骨未寒，子女已為父輩房產鬧得形同陌路。一位前局級幹臨終最怕的就是兒女為爭房產不和，特意立下自認為公平的遺囑，但他剛去世4個兒女就為父親的房子反目為仇。雖然家家都有足夠住的房子，但依然都不放棄父輩房產可能帶來的收益。有位老人乾脆早立遺囑死後賣房，每個兒女都分到幾十萬元，連照顧老人多年的保姆都有一份。50後對財富的那種急切，讓80後寒心，可父母就是為了他們而爭的；有了祖輩的房產墊底，孫輩能比同代人少奮鬥二十年。
擁有了多套住房的公務員，身家便可能不低於很多奮鬥半生的民企老闆。即使是不能進入以市場流通的機關宿舍，也能靠出租而獲利。位置好、供暖好的大院單元房，普遍都能租出高價。每年幾萬、十幾萬元的租金，就相當於一筆可觀的年金。由於不少公務員在出租福利房，一些機關大院已成為「血統」混雜的高級「大雜院」。
攀比
在北京，同學、同鄉、朋友比成功，先比的就是房子。你住是現代化大宅子，還是狹窄的老屋，決定着你在朋友中的地位。若人到中年還擠在廳都沒有的小房裡，聚會時都能低人一頭。
三十年前北京人聚會，擠坐在朋友家小屋的大床上也其樂融融，現在聚會，誰官大誰有錢就去誰家，他們才有舒適的別墅，敞亮的大廳。歡聚一堂之餘，那住小房子的未免心裡發酸，暗暗承認自己人生的失敗。友情再純淨，房子也給人分了等級。有人兒女到了婚齡小房子都買不起，有人孩子還上中學就有了幾套大房子，誰心裡也不會平衡。為了體面，年輕人掏空父母錢袋也要買大房子，傾家蕩產首付後，還得用二十年的辛苦還貸。為了迎合公眾虛榮心，北京的房子便越蓋越大，對大客廳的癡迷，讓北京傢具市場的沙發都比十年前寬了半尺。
很多房子成年累月空着，很多人勞累終生買不起房。見東城有戶人家4口擠一間六平米小屋，不由得感歎：蓋得廣廈千萬間，房子的異化，卻讓多少百姓依然難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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