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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礪青
書名:書再用時
作者:葉輝
出版:唯美生活
出版日期:2010年7月
定價:港幣78元
從早期的《壅中樹》和《水在瓶》,到近日的《書再用時》,讀者可以看到作家葉輝那充滿變化的散文寫作歷程,他的閱讀對象從文學圈子擴大到社會,再變為代表文學界向社會發聲。他以「鯨鯨」為詩人筆名,以座頭鯨作為其私密聲音的象徵,而在《臥底主義》中,則視自己為一名「文化臥底」。《書到用時》預示著「文化臥底」的出現,也是葉輝第一本縱橫書海的非文學性評論集,這種文體在《臥底主義》中發揚光大。成為「文化臥底」後,葉輝寫了一些更個人化的臥底式評論文章,結集為《書再用時》。
《臥底主義》無疑是一本豐富的文化評論集,作者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珠玉在前,《書再用時》又以甚麼取勝呢?它更集中討論我城大事,至少是香港文學界關心的事情,或者表現出作者對媒體話題的靈敏度。與《書到用時》和《臥底主義》中那炫目的知識版圖相比,《書再用時》較明顯指向香港的時事民生問題,很多文章都就一些報章題目,以葉輝的「文化閱讀」來發表一己之見。在這一年間,很多事情成為城中話題,例如公社兩黨的「起義」、港府對滯留泰國旅客的處理、西九文化區政策、醫療人員處理病人失當、電視劇集話題等。作為作家和文化評論人,作者感受到這些事件的衝擊,故此也像普通市民一般作出回應,只不過借助了「書」。
有時候,作者也會重複討論一些興趣較濃的話題,例如對以臥底、足球為題材的「魔鬼經濟學」話題便是,因此《書再用時》也是葉輝對過往書寫素材的再處理,他從中挑選一些難忘的素材再深入處理,有時候,這是一種作家的策略:讓讀者從作家關注的書中,窺探作家所想所關心的事情,以激發讀者更大的興趣。法國作家莫里亞克曾說:我不會讓讀者知道我讀甚麼書;葉輝卻反其道而行,這說明了文學不再是一所「殿堂」,作家也從守護知識和寫作的貴族,變成肩負某種任務的臥底。在閱讀過程中,一般讀者不知不覺對作者談論的文學作品感興趣,這樣作者也完成了為繆斯而執行的任務。
拋開「文化知識」或「文學關懷」,對香港的關心是這本書最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有生於斯、長於斯的人,才能夠成為這些文章的作者和讀者。〈牛下開飯:重讀徙置史〉就是最吸引香港讀者的一篇文章,葉輝說明黑社會電影的「收」概念,其實一直推廣為工會及社會團體所用,更表現出香港是一個移民城市,香港人都是徙置區長大的。通篇文章,無處不是葉輝和許多香港人的成長經歷,卻借用薩依德的《知識分子論》來說明這種香港人「流離失所」的歷史處境,明顯帶有普羅市民與知識人兩重身份的衝擊痕跡。
在去年香港書展關於設立文學館的座談會中,葉輝將「文學」與「家」、「本土」等概念連結起來,他說「文學」沒有「家」是荒謬的,因此堅持在西九文化區設立文學館作為文學的「家」。在當時寫的名為〈人文精神的自我閣割〉的文章裡,葉輝讓此問題再次浮現起來,指出由香港商人邵逸夫設立的基金中獨欠文學一項,本身就說明香港人故意忽略語言作為家的獨特位置。從葉輝對香港文學本土特色的解讀,甚至對集體記憶的討論中,香港文學在本土事物中佔有特殊的位置,葉輝的解釋讓我們了解到:香港人對本土文學的忽視,恰好說明了「家」在城市中的「缺席」,它一直被「壓抑」甚至「扭曲」,成為盲目追逐經濟增長以求安居的恐懼心理和無力感。
香港人都知道這一問題,然而更深入的討論為一般營役者所忽略了,因此葉輝在書中多次提出這個被討論又被懸擱的問題。他從自身經驗寫成的詩出發,以彌敦道為例子討論「地方之愛」(topophilia),又呼籲建立「另類地方志」;在〈集體記憶:過程與呈現〉中,他又講述哈布瓦赫(Halbwachs)的《論集體記憶》和佐治.米德(George H. Mead)的《心靈、自我與社會》,探討「呈現」集體記憶的論述。在這簡述理論的短小文章裡,作者卻沒有提及文學與集體記憶的關係,但從倡議文學館來看,葉輝肯定認為本土文學對保存「集體記憶」有莫大作用。
葉輝以書談時事世情,但所談之書,有很多是文學小說和詩歌,他的「臥底主義」風格,也是一種作家身份的偽裝,但漸漸地,讀者會發現臥底就現身於眼前,作家仍然是作家,他旁徵博引,但文學仍是湊合這塊知識版圖的中介,甚至思考和感受的主體。即使葉輝談論精英式民主、管理失序和魔鬼經濟學,處理這些理論並結合經驗的,仍然是那顆文學的心靈。只有一個作家,才會不拘一格地運用大膽的譬喻來說明要旨,而且那種順手拈來對經濟學和社會科學理論的引用,並不是學術人的作風,因為這就是葉輝喜好的筆法。
文學和哲學在處理知識時採用不同的方法,文學將知識展示並藉以築造自己的建築物——作品,而哲學則思考知識的本質並作出詮釋。葉輝這種閱讀與創作同步的工作,就是一種文學的標誌。現在,我們再次陪伴他闖進書海的浩瀚領域,但在深海之處,我們會發現自己的「家」和那些熟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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