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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11月4日,周揚(左)在福州華僑大廈會見福建省八十多位文學、文藝工作者,談文藝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情形。 網上圖片
——我的父親周揚
出獄後,父親陸續聽到了很多著名作家或藝術家被迫害致死的消息,老舍、趙樹理、田漢等。有一次,當聽說傅雷夫婦自殺的慘狀時,他剛開口說:「這給黨造成了多大的損失!」就已淚流如注,不能自抑了。曾被政治運動迫害的作家們都認為父親的懺悔是真誠的而原諒了父親。蕭軍甚至說:「敢於剖析自己,是一條真正的漢子。」
自始至終不肯原諒父親的,只有一個人——丁玲。父親晚年對當年的事情很少提及,我只是記得張志新的事情出來後,他很感慨地說:「張志新了不起,她還是位女性,那麼勇於堅持自己的意見!」——父親一生是極度崇拜毛澤東的,到了晚年能說出這個觀點,在我看來,他內心深處,實際上已有所反思。
談「異化」惹爭議
1983年,在紀念馬克思誕辰100周年時,父親發表了《關於馬克思理論的幾個理論問題的探討》,提出了「異化」理論。父親又一次被捲入政治風浪,陷入矛盾和痛苦掙扎中。他曾經不無苦澀地說:「我這輩子前後被打倒過三次,每一次都是我所尊敬、信任和親近的人,相信了小人的讒言,要打倒我。現在我已經筋疲力盡了。」
父親在這一次風浪中所承受的壓力和不解,使他身體每況愈下,反應也漸漸遲鈍,給他拍的CT片子一張張放下來,上面顯示,他的腦子一點點萎縮掉了,很快他就成了植物人。夜裡,會有蟑螂爬上他的臉,而他毫無知覺。他身體不好之後,卻對我們之間的親情是一種彌補。我們看護他時,他不斷回憶起媽媽的好,說對不起媽媽。不過於我而言,我還尚未來得及感受一位父親的回歸。
心靈至死沒解放
1989年7月31日,我正在膠東出差,接到電報說父親去世了,我日夜兼程趕回來,當時報紙上發表了一條特別簡短的消息。在後來的追悼會上,父親還是得到了相當高的評價。
在我看來,父親晚年又回歸到他早年的人道主義者的立場上。現在很多人說「悲劇周揚」,我同意這種說法。他身上充滿了各種矛盾,而他身上悲劇的根源,也許有對領袖的迷信、對文藝界領袖位置的追求,遺憾的是,父親最終也沒有來得及給自己在文字上、語言上作一個總結。以我的理解,其實父親自始至終也沒有獲得真正的心靈上的解放。(七之七,完)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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