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美珍(作者簡介:中文教師,只有放假時才有力氣創作。)
陽光穿過密封的玻璃窗,再從窗簾的隙縫悄悄走到冰冷的睡房,敲醒了酣睡的張太太。
正值炎熱的暑假,張太太與她的女兒也過著悠閒的日子,每天起床、吃早餐、打機、看電視、煮飯、做家務,連便利店架上的八卦雜誌,也被她一一鑽研。她在放暑假前夕,叮囑學生,要多閱讀課外書,吸取多點知識;說實話,她也在吸取課外知識,學多點「潮語」、了解多點「潮人」衣著,以便與新世代的學生建立起溝通的橋樑。當然,作為母親的張太太,也為女兒妥善安排了暑期的活動,還為女兒花了數千元,購買了一部遊戲機、二人遙控手掣及數盒遊戲光碟。這樣一來,女兒不僅安在家中,避免留連街上,結識損友,也能透過玩遊戲機,增進母女關係。
被陽光敲醒的張太太,仍舊蓋著被子,躺在床上。她伸手拉開窗簾,陽光便一湧而上,刺痛了雙眼,手也立即把窗簾拉上,讓僅餘的陽光漸漸在充滿冷氣的睡房中消失。若不是為了填滿女兒及自己空洞的肚,她也不會換上衣服,穿越陽光普照的街道,來到商場的食店買兩份午餐。
張太太的丈夫從商,往來內地工作,甚少留在家中。親戚朋友也擔心張太太的丈夫會「包二奶」,當然張太太才是最擔心的一位。而事實上,張太太也試過用不同的方法,希望留得住丈夫,包括為張先生誕下女兒。可惜,張先生總是把「男人應以事業為重」掛在口邊,就這樣張先生一個月才回三四天,又北上工作了。不知張太太是為了跟丈夫賭氣,還是學習了丈夫以「事業為重」的惡習,自從她誕下女兒,就醉心於教育工作,五年內已貴為科主任,並獲得同行及學生的讚賞。至於張先生與張太太的女兒,除了假期外,一律也由外婆舅父舅母姑姐等一眾親友照顧。偶爾放假,張太太也以開會為藉口,把女兒交由親友照顧。可是,這悠長的暑假,不得不讓女兒回來身邊,當一會兒慈母的角色。
等不及自動門完全張開,張太太便側身穿過門縫,悄悄走到冰冷的室內。她舒了一口氣,就像把在街道上黏上的熱氣,一起釋放出來。商場內冰冷的空調,讓她本來熱得頭暈目眩的腦袋清醒過來,她決定往食店買午餐時,順道取下外賣的傳單,那就不必再與大自然搏鬥。
未誕下女兒之前,張太太也不怕炎熱的天氣,但懷著女兒的時候,張太太也給補品中藥塞滿了整個身驅,誕下女兒後,身形一直未能恢復少女時的姿態。偶爾看到纖體公司的廣告,張太太也一度幻想成為瘦身廣告的女主角,可惜,她很快便被那理智的頭腦說服,這只是一門騙人的伎倆。因此,張太太背負著這脂肪積聚的身驅,不僅使她失去了高溫下活動的動力,也使她失去了吸引丈夫的魅力。
張太太左手攜著外賣袋,右手挽著一盒飛行棋,任由腳上的人字拖發出「噠噠」的聲音,彷彿向這酷熱的天氣宣佈能夠撤退的好消息。
小時候,張太太家裡很窮,沒有「任天堂」,也沒有「紅白機」,偶爾她與哥哥儲了十多元零用錢,就會買棋子。哥哥喜歡玩象棋和鬥獸棋,姐姐喜歡玩康樂棋,張太太就喜歡玩飛行棋。張太太喜歡玩飛行棋,一家四口,媽媽、哥哥、姐姐和自己四人,各佔一區,張太太有時擲骰子擲中「六」,就會興奮地獎擲一次,如果第三次也擲中「六」,媽媽、哥哥、姐姐就會大喊「六六六,返大陸」,重新再來一次。
擦了嘴上的油漬,張太太從膠袋取出一盒飛行棋。這盒飛行棋與張太太小時候看到的不同,棋子雖然仍分有四種顏色,但已不是印上飛機的圖案,而是四位著名的卡通主角。女兒亦順理成章被飛行棋吸引著,要求媽媽與她一起玩飛行棋。
「爸爸,在哪兒?」女兒問。
「他在內地工作。」母親答。
「他會回來跟我玩飛行棋嗎?」女兒問。
「現在不是剛剛好嗎?媽媽、哥哥、姐姐和您,一家四口,各佔一區。」母親答。
陽光穿過密封的玻璃窗,再從窗簾的隙縫悄悄走到屋內,為躺在冰冷的地上的張太太和她的女兒蓋上暖和的被子。張太太第三次擲中「六」,女兒興奮地大喊「六六六,返大陸」,張太太要重新再來一次。
|